陈禄一走,云翳立即取了破尘劳,撑身下榻。
“海棠姑娘,实在对不住。”复而仍是觉得此番过于冒犯,又朝海棠行了一礼。
谁料榻上的海棠姑娘一改惊惶娇弱之态,理好衣裙向云翳回礼道:“侯爷不必如此,事急从权,海棠或可相助。”
海棠在床头内侧一按,软榻自动移开半尺,里面竟然藏有一条暗道。
“此道通向兴康坊的僻静少人处,侯爷放心!”
“多谢!”
云翳顺着狭窄的暗道果真到了兴康坊的一处林荫无人处。兴康坊是入都举子和待职官员的聚居地,他固然对海棠私掘暗道一事心有疑窦,但此时无暇细想,因为摄政王府的好戏怕是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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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一声怒斥砸在摄政王府中,惊得角落里侍立的内侍两股战战。“让你们去查,查了个什么东西?就查到那小子毫发无损地在撷春院睡大觉!”
昨夜精心布置的杀局,李迨重金调动了隐鸮的精锐,未曾料到云翳非但没死,反借着“宿醉寻欢”的名头,将昨夜的刺杀轻飘飘地抹成了风流韵事。
“王爷息怒。”一旁的晁空江小心翼翼地开口,“云翳那厮这次算是命大了些,但蝼蚁之运,岂能长久?况且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十载困守寒关蛮荒鄙陋之地,所见不过朔风黄沙,怎敌王爷您稳坐冕都帷幄多年?”
晁空江是摄政王李迨的幕僚,亦是他多年的亲信。
李迨看着凉州传来的秘册,闻言抬眉,神色稍缓。
晁空江又道:“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此番行径虽然狂悖,却也未必不是好事。他初回冕都,不思整顿军务、熟悉朝局,反倒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沉溺酒色。左右不过一个只知寻花问柳的纨绔,即便顶着皇族血脉、王侯尊位,又能掀起多大风浪?陛下年幼,朝政终究握在王爷您手中。他这般自污声名,自毁根基,倒省了王爷劳心伤神。”
李迨冷哼一声:“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李翊……不,云翳,他当年不过是个弃子,在北地挣扎求生,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如今骤然见识了冕都的繁华,怕是骨头都酥了。也罢,就让他在这温柔乡里多醉几日。盯紧他府上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他阖上看了一半的册子道:“至于隐鸮那边……告诉他们,事情若办不成,尾银就别想了。让他们的人继续想办法。本王倒要看看,那小子能醉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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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瞿叔给京知衍新添了一杯茶,京知衍还在吃着药,酒是决计不能饮的,许多茶也与药性相斥,或是不利于安眠。索性就以紫苏和去年的桂花煮了水,滤去叶子,余下汤水倒也清爽。
瞿叔低声道:“公子,药和消息都送到了。”
京知衍颔首,面上仍是如纸苍白,眼下乌青愈重。
“知道了,辛苦瞿叔。”
“公子,”瞿叔苍老的脸上露出忧色,“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事?宫里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急。”说完,京知衍将窗子展了些,国公府建在德昇坊,是冕都最清净的一块地。窗外日头暖和,他周身也松快了许多。
“药给了,话也带了。凉州隐鸮这根刺已经埋下,李迨的杀意也昭然若揭。云翳不是蠢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瞿叔担忧:"可若是他把公子供出去……"
京知衍轻抿温热的茶水,淡黄的茶汤盛在玉盏之中。他放下杯盏,悠悠道:“他若想供出我来,也得有人审问才行。他在冕都举目无亲——”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倒也不是真无亲人,只是‘至亲’二字于他而言,恐怕比仇雠更令人寒心些。以他那般暴戾的性子,试问这冕都,谁又敢审他?”
“他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