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许枝影如今才细细打量起屋内的布局,她不懂什么风水和器物好坏,只觉得屋里很大,一切家具都很结实厚重,擦去土后露出暗红的木头颜色。
床头还有细致的雕花,她辨认了很久,才看出是祥云纹饰。房中有很多她用不上的杂物,泛黄的纸张,朽碎的毛笔,书架和地上都有很多书本纸张,还有一些描金的碎瓷片。
薰笼和香炉里积着一层灰,她打开的瞬间被呛得打喷嚏,随后又闻出陈旧的香味。
从书籍纸张开始一点点收拾着,许枝影用手拂去灰尘,辨认着书籍的名字。她没有上过学,只有蹲狗洞偷听私塾的经历,字自然是也认不全。看来看去,最多的似乎是一横下面有两点的书
用手描摹着笔画,许枝影费劲回想了很久,才记起这是“兵”字,果然符合他少年将军的身份。
书本纸张在许枝影心中都是很贵重的东西,她小心的翻看着,若是写满的散落纸张就和书收在一起,空白的纸张就小心铺好在桌子上。她明日还想再买点笔墨,或许她能求求祁苍,教她写字。
她突然翻看到了一本不一样的书,上面空白处密密麻麻批注了很多小字,纤细的小字看上去劲瘦有力,颇具风骨。
“沙洲异邦人甚多,常有僧侣讲经,听者茂矣。有善画者,佛陀描摹之精,发丝可辩。”
“殊州好酿酒,时值秋末,酒香果香缠绵万里而不绝,欲购得一坛奉于父亲,然路途遥远,憾而作罢。”
“甘州景美甚!水草丰美,幸得一马,飒飒如风,好不畅快!”
“望仙峰下有村愚昧,然景逸山秀,吾甚喜之,若得一宅长住,乃美事也。”
许枝影磕磕绊绊的看着,从他标注的不同地界里,认出这约莫是本游记。瞧着如此多被他圈出的地方,可想他曾游历过多少壮美山河,可惜她读不懂这些字眼,只隐约感知到他曾经的畅快。
“你在看什么?”
耳侧忽然传来一道嗓音,多年来蹲狗洞的反应让许枝影一把将书扔开,老老实实抬头,“什么都没有。”
祁苍披着他宽松的黑色长袍,不懂她惊恐什么,转身回去将书捡了回来,慢条斯理翻看着,“这是谁写的?”
许枝影惊讶望他,很多书本上都有这样的字迹,能留下这些的必然是这宅子曾经的主人。“你认不出来吗?”
祁苍摇摇头。
“似乎有些熟悉……写这些的人,自以为是,想法幼稚。”
“但似乎很洒脱快活,倒惹人羡慕,应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
许枝影仰头看着他,“祁苍,我能问你件事吗?”
他低眉,面色平和的同意。
“你,记不记得自己的事情,比如你都经历过什么,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在镇子上做活的时候,她也曾闲聊般提过他的名字,可连人脉最广的老板娘都没听说过。
敛眉顿住,祁苍把那本游记捏在手上,他也坐下来,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泛黄的书页。
霜雪不断在他身下蔓延又融化,他屈膝支颐,出神的瞧着远处。他鲜少回顾过自己的过往,似乎早就在长久的岁月里,习惯了他恶鬼的身份。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许枝影逐渐看不清楚东西,就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祁苍突然开口。
“大约,忘得都差不多了。”
“记忆也会磨损堆叠,在人世间留得越久,作为人的记忆就越少,努力回想,也如隔世。我约莫是个带兵打仗,征战杀伐的将军。认识过一些人,也早都死的死忘的忘。”
“至于我如何死的,我更是记不清。”
暗夜中传来祁苍低低一声自嘲的笑声。他若是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恐怕也能早早报仇,了却执念,轮回脱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