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市区的路上,车内依旧保持着一种任务完成后的静默,但这静默之下,涌动着未尽的思绪。技术员小陈抱着装有证据样本的箱子,脸上带着收获的兴奋,偶尔与开车的李振国低声交流几句关于取样和后续检验的细节。
陆长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仿佛在休息。但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脑海中反复“冲洗”着在“泥火坊”拍摄到的影像——那些绘制在幽暗窑炉内壁上的、冰冷邪异的符号;那些残留着暗紫色颜料的破碎陶罐;以及整个废墟所散发出的那种被时间冻结、又被某种疯狂亵渎过的独特气息。
司汤达综合征将这段记忆渲染成了一幅色调沉郁、充满隐喻的油画。破败的厂房是画布,诡异的符号是主题,而那残留的颜料,则是点睛之笔,凝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危险历史。他细细品味着这种由废墟、符号和潜在疯狂共同构筑的“美感”,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更深地理解他所面对之物的本质。
科塔尔综合征的低语适时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看,又一个疯狂的巢穴被时间吞噬,何必打扰亡者的安眠?”这种抽离感,反而帮助他抵御了那符号可能带来的精神侵蚀,让他能保持分析者的冷静。
他的左手,异己手,此刻安静地放在膝上,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在窑炉内感受到的那丝微弱震颤的余韵。那是一种确认,一种与源头建立连接的反馈。
回到警局,将证据移交,完成初步汇报,己是下午。队长对“泥火坊”的发现高度重视,立刻部署了更多资源:一方面对提取的颜料样本和陶罐进行更精细的比对分析;另一方面,安排人手开始秘密调查“泥火坊”倒闭前后的员工名单、业主信息以及所有相关的经济往来,试图从中找到与那个符号群体相关的线索。
陆长年被要求暂时将重心放回手头其他几个积压的案子上,等待“泥火坊”调查的进一步结果。这是警队工作的常态,线索需要时间发酵,排查需要耐心。
他接受了安排,表面上将精力投入到了几起盗窃和诈骗案的收尾工作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泥火坊”和那个符号群体的探究,并未停止,只是从外部行动转入了更深的内心层面。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日常生活中,训练自己对那个符号的“免疫力”。他会选择在精神相对稳定的时刻,在脑海中重构那个符号的影像,然后调动科塔尔的抽离感与之对抗,如同进行精神上的“脱敏治疗”。他发现,当自己以绝对的、近乎虚无的冷静去“观看”时,符号那种试图吞噬和引诱的精神影响力会大大减弱。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解读”符号可能蕴含的更多信息。利用司汤达对形态和韵律的敏感,他注意到那螺旋的旋转方向、线条的粗细变化、眼睛瞳孔的细微形态,似乎都存在着某种并非完全随机的“规律”。这或许是一种编码?或者代表着群体内部的不同层级或含义?他无法确定,但这为他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向。
弗雷格利综合征则像一张无形的网,被他悄然撒向更广阔的范围。在上下班通勤的路上,在超市购物时,甚至在电视新闻的背景画面里,他都会下意识地扫描视野中出现的所有图形和符号,寻找任何与螺旋眼睛符哪怕只有一丝相似的形态。这无疑加重了他大脑的处理负担,偶尔会引发轻微的头痛,但他将其视为一种必要的训练。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加完班,准备去常去的那家面馆解决晚饭。路过一家新开的、装修风格前卫的纹身店时,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纹身店的玻璃橱窗里,展示着一些纹身师的设计稿和作品照片。风格各异,从传统的日式浮世绘到现代的几何图形都有。
他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小小的、夹在角落的设计草图吸引了。
那草图画的是一個抽象的、由线条构成的飞鸟图案。但构成飞鸟翅膀的线条,那种盘旋环绕的笔触,那种由内向外扩散的动势……与螺旋眼睛符号中的螺旋部分,有着某种神似的韵律感!
不是完全一样,但那种内在的、扭曲的“气韵”非常接近!
陆长年的心脏猛地一跳。
弗雷格利的“雷达”发出了强烈的信号!这不是首接的符号,但这设计风格,这种线条的处理方式,与他从赵哲巢穴、“蓝鸟”酒吧到“泥火坊”所感受到的那种扭曲的“美学”,出自同源!
他立刻停下脚步,假装被橱窗里的其他作品吸引,用眼角的余光迅速记下了这家纹身店的名字——“蚀骨图腾”。
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向面馆。
点餐,等待,吃面。他的动作机械而平静,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纹身师。地下文化。符号。扭曲的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