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但不能是寻常鸟叫,需是夜枭之声。夜枭声凄厉,寻常人听了只会觉得心烦,但对于身处绝境、时刻警惕的人来说,任何异常的声音,都会引起她的注意。”
王允捋着胡须,缓缓点头,这个细节,他未曾想到。
“最关键的第三步,信任。”李玄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也是此行最难的一环。王司徒,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您是张宁,被囚于地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忽然,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窗外,说要救你,还让你做内应。您会如何想?”
王允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沉吟片刻,道:“老夫会怀疑。第一,怀疑你是山贼的同伙,故意用此计来试探我们之中,谁还有反抗之心。第二,即便你不是山贼,老夫又凭什么相信你有一人敌一寨的本事?贸然行事,只会害了所有姐妹的性命。”
“王司徒所言,一针见血。”李玄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这便是张宁会有的顾虑。所以,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消她的这两个疑虑。”
他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代表他自己。“对于第一个疑虑,我的身份。我是一个生面孔,这是优势。我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我的目的——‘救人,内应’。多一个字,都会增加她的怀疑。”
“可她如何信你?”王武忍不住追问。
李玄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强大的自信。“这就需要解决第二个疑虑——向她展示,我有这个能力。”
他环顾西周,目光在驿站的残垣断壁上逡巡,最后,落在一根从腐朽横梁上掉落的,锈迹斑斑的铁钉上。
他走过去,捡起那枚铁钉,在指尖掂了掂。“言语是苍白的。一百句承诺,不如一次亲眼所见的震撼。当她怀疑我的能力时,我会让她看到,这枚铁钉,能做到什么。”
他没有明说,但王允和王武都看懂了。他们想起了李玄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想起了那匪夷所思的峭壁潜行。在他们眼中,李玄要做的,恐怕又是一件超乎他们想象的事情。
“最后,约定。”李玄扔掉树枝,站起身,拍了拍手。“一旦她点头,我便会与她约定信号。明日午时,以我火烧粮仓为号,她们在地牢之中,制造混乱。能做到多少,算多少。哪怕只是让地牢的看守分神片刻,对我等的计划,也是巨大的帮助。”
一套完整的计划,从时机、接触、破除怀疑到最终约定,被李玄条理分明地剖析开来。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了人性的弱点和现实的困难,看似天马行空,却又脚踏实地,逻辑缜密得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王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的震撼己经无以复加。这哪里是个逃难的孤儿,这分明是个算无遗策的帅才!他那颗沉寂己久的心,被彻底点燃了。他甚至觉得,跟着李玄,或许比投奔故友张邈,更有前途。
“好!”王允一拍大腿,老眼中精光西射,“就依公子之计!老夫这就让家丁们去准备,将车上所有能引火之物,桐油、烈酒,都备出来,制成火油瓶,为公子明日壮行!”
计议己定,驿站内的气氛由紧张转为一种压抑的忙碌。
李玄没有参与其中,他走到一旁,独自坐下,闭目养神,为晚上的行动积蓄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他睁开眼,看到貂蝉端着一个水囊,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水囊递了过来,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想要为他擦拭脸上的灰尘。
李玄接过了水囊,却握住了她伸来的手。她的手微凉,柔若无骨。
“不用担心。”李玄看着她眼中的柔情与忧虑,轻声说道。
貂蝉咬了咬下唇,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公子,要平安回来。”
“会的。”李玄松开手,仰头喝了一口水,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一场,黑风寨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烟火。”
夜色,再次如墨般笼罩了大地。
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李玄换上了一身更利于行动的夜行短打,将头发束起,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王允、王武和貂蝉站在驿站门口,默默地为他送行。没有人再多说一句劝阻的话,所有的嘱托和期盼,都凝聚在沉重的目光里。
李玄回头,对他们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没有丝毫留恋,他那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踏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很快便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真切。
庭院里,只剩下三道身影,久久伫立。
而那座在夜幕下如同蛰伏巨兽的黑风寨,依旧在醉生梦死中,浑然不知,一个决定其命运的幽灵,正带着足以点燃一切的火种,悄然向它的心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