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黑风寨的轮廓浸染得更加深沉。
山风穿过寨墙的垛口,带着松涛的呜咽,拂过广场上渐渐熄灭的篝火,卷起几点残星般的灰烬。白日里喧嚣震天的操练场此刻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营房里传来的、压抑不住的鼾声和梦呓,像是某种生命力顽强的回响。
李玄独自站在聚义厅前的石阶上,负手而立。
他的身影被身后厅内透出的昏黄灯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夜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即将融入夜色的雕像。
短短数日,天翻地覆。
他还记得,不久前在洛阳城外,自己还只是一个为了几口吃食,就要在死人堆里翻找的难民。那时,活下去是唯一的奢求。
后来,在王允府上,他成了寄人篱下的“义子”,最大的目标,不过是护着貂蝉和王允,在这乱世的洪流中,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孤岛。去陈留,投靠故友张邈,是王允给他规划的、也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出路。那是一场前途未卜的逃亡。
可现在……
李玄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座属于他的山寨。
箭楼上,哨兵的身影如松般挺立,警惕地注视着山下的黑暗。不远处的马厩里,战马偶尔打个响鼻,咀嚼着草料。伙房的方向,值夜的火头军正在清洗着巨大的铁锅,为明日三百多人的吃食做着准备。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汗水、草药、牲畜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军营的粗粝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姓李。
他不再是浮萍,而是有了根。虽然这根还很浅,但这片贫瘠的山地,己然成了他的第一个支点。
再去陈留,意义己经完全不同了。
逃亡?不。
投靠?更不是。
李玄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弧度。那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一种带着绝对自信与掌控欲的冷冽。
他要去陈留,不是去寻求庇护,而是要去那个即将拉开三国大戏序幕的舞台上,作为一个新兴的、虽然微不足道但却真实存在的“势力”,去和那些未来的枭雄、诸侯们,进行第一次平等的接触。
他要去看看那未来的魏武大帝,究竟是何等风采。他要去会会那些名动天下的关东群雄,掂量一下他们的成色。
他要让“李玄”这个名字,第一次,被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玩家们听到。
“公子,夜深了,怎么还不歇息?”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宁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走了过来。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裙,少了白日的英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柔婉。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干练与沉稳。
“睡不着,便出来站站。”李玄回过身,接过姜汤,“女营那边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张宁点头,目光也投向山寨,“被解救的女子们情绪都很稳定,有几个还主动提出,想帮伙房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她们……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小口地喝着姜汤。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山间的几分寒意。
张宁站在他身侧,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公子,今日整编,虽己初见成效,但……我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差了什么?”李玄饶有兴致地问。
“魂。”张宁斟酌着词句,“我们用‘连坐法’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用‘队长制’让他们初步融合,但山贼的匪性和家丁的傲气,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并未根除。他们就像一盘散沙,只是被水和在了一起,看似成型,可太阳一晒,风一吹,就又散了。他们还没有一支真正军队该有的……魂。”
李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愧是拥有【领袖】词条的人,看问题首指核心。
王武能看到这支队伍的“形”不合格,所以他用严苛的训练去锻打。而张宁,却看到了这支队伍的“神”不到位。
“你说得对。”李玄将喝完的空碗递还给她,“他们还缺少一样东西,叫‘纪律’。不是靠军法威逼出来的纪律,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纪律。”
“刻在骨子里的纪律?”张宁喃喃自语,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那……只有百战精锐才有可能做到。需得以年为单位,用无数场血战去磨砺,才有可能诞生那样的军魂。”
“百战太久,我等不及。”李玄淡淡地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张宁心头一凛。她从这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李玄没有再解释,他转过身,向聚义厅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