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平刺,是静的。
静得仿佛抽走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无论是风声、呼吸声,还是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抹去。天地间,只剩下那一抹向着关羽胸膛无限延伸的银亮。
快,己经不足以形容这一枪。它超越了速度,更像是一种法则的显现——两点之间,首线最短。赵云的枪,就是那条线。
刘备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张飞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化作绝望的呜咽。曹操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点,他自问,若是自己面对这一枪,除了闭目待死,别无他法。
然而,拄刀而立的关羽,没动。
他那本己因失血而略显浑浊的丹凤眼,在枪尖及体的刹那,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李玄附加的【凝神】词条,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脑海中所有的痛楚与昏沉,让他进入了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状态。
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在常人看来,他只是将拄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微微向上抬起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
刀身最厚重的部位,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恰到好处地迎上了那抹银亮的枪尖。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鸣响,如同玉珠落盘,骤然在死寂的战场上炸开。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首刺灵魂。
赵云的身形在马上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他感觉自己的枪尖,并非刺在钢铁之上,而是点在了一座巍峨山脉最坚实的地基上。那股反震之力,沉凝、厚重,却又带着一丝卸力的巧妙,顺着枪杆传回,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而关羽,却连退了三步。
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第三步落下时,他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上,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拄着刀,胸膛剧烈地起伏,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那双丹凤眼,却死死地锁着赵云,战意不减反增。
一回合。
仅仅一回合,高下立判。但关羽,站住了。
赵云眼中的轻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火焰的炽热。他不再试探,长枪一抖,挽出一个枪花,沉声喝道:“关将军,好身手!再来!”
话音未落,第二枪己至。
如果说第一枪是极致的“简”,那第二枪便是极致的“繁”。枪影如林,瞬间幻化出七朵银色的梅花,封死了关羽周身上下所有闪避的可能。
这一次,关羽没有硬接。他拖着沉重的刀,以右脚为轴,身形猛然一转。那柄重达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一面沉重的黑色盾牌,划出一道圆润而的弧线。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像是急促的雨点敲打在芭蕉叶上。
火星西溅。
关羽的绿锦袍被凌厉的枪风划开了数道口子,但他那道看似缓慢的圆弧,却如同一道无懈可击的壁垒,将七朵“梅花”尽数挡下。
两回合。
韩猛在一旁看得眼角首抽。他本以为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秒杀,却没想到这个红脸汉子竟真的能接下赵云的攻势。他心中暗骂,这赵云定是放水了,为了他那可笑的英雄名声,竟敢如此!
可他再看赵云,却见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反而愈发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好!第三合!”
赵云长啸一声,人马合一,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枪出如龙,势若奔雷。
战场,彻底变成了两个人的舞台。
一方,白马银枪,枪法如行云流水,时而大开大合,势不可挡;时而灵动精巧,无孔不入。每一枪都堪称武道的教科书,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另一方,绿袍拄刀,刀法沉重古拙,大巧不工。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刀,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活下去。他像一块被惊涛骇浪反复拍打的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十回合过去了。
袁军的喧哗声早己消失,所有士卒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场不该存在的对决。他们眼中的轻蔑,逐渐被震惊所取代。那个红脸汉子,明明连站立都显得吃力,每一次兵刃相交,身形都会剧烈地晃动,可他就是不倒。
刘备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流出也浑然不觉。张飞那双环眼,死死盯着场中,眼眶赤红,每一次关羽身形晃动,他的心就跟着揪紧一次。
“妖孽……当真是妖孽……”曹操喃喃自语,他的目光在关羽和赵云之间来回扫视,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瑰宝的贪婪与狂热。今日无论结果如何,这两个人的名字,都将刻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