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退后半步,警惕的望着奥托,像一只受惊的小羊羔。
“啊~塞西莉亚女士啊,她有说过我是个危险人物吗?”
“这倒没有……”
“那要不要陪我去喝一杯咖啡?新开的店,我请客。”
雪莱刚想拒绝,却听到奥托的下一句:“顺便聊一些你母亲的事情——你的亲生母亲。”
“…………好。”
………………
黑暗里几乎找不到方向感,像是有一只未知的可怖生物在她的脊椎上游走攀爬,神经被阴冷的寒气入侵,松垮垮地耷拉着,感知变得模糊不清。
粗糙硌手的麻绳被她扯了扯,卡在手腕上的绳结越发松垮,她咬了咬牙,不顾纤细苍白的手腕上磨出的条条血痕,忍住了沙砾渗入伤口的疼痛,使劲一扯,绳结一下子松开,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塞西莉亚喘着粗重的呼吸,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被嗅觉捕捉,可她不敢停歇太久,重新抓起地上麻绳打了个可以随时挣开的绳结,才从阴影下的死角里挪了出来。
这些天一些细微的杂音会把她从浅层脆弱的睡眠中唤醒,意识渐渐回笼,紧接着汹涌而起的逃生渴望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她要逃出去!
光线昏暗模糊,脸颊起了热烫,在身体里疯狂地蔓延生长,那些人会隔三差五地用花园里浇花的胶管子给她冲水,洗刷着她的身体和周遭脏乱的环境。
冷水在这个湿气很重的阴暗空间里久久不干,水分沿着湿漉漉的发茬滴下,落在脖颈苍白的皮肤上,滑进了薄弱苍白的锁骨凹陷里,身子骨止不住地颤栗。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烧,意识像是被扔进了熔炉灼烤,但肉体里逐渐积蓄的力量让她安了心,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木门,祈祷事情能够发生一些转机。
黑暗里无法估量时间,高热让大脑逐渐陷入混沌,她昏昏沉沉地依靠在货箱上,在意识即将落入消沉昏暗的瞬间,几声怒吼把她从黑暗里一把拽了起来。
是那一群大家群殴的不良少年,他们咒骂的声音尖锐刺耳,愣生生穿过了木门,脚步声密集而急促,时不时还能听见柱状物猛砸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的闷响,紧接着就是几声痛苦的哀嚎。
轰然炸开一声墙壁碎裂的巨响,木门旁的墙壁被砸开了一个大洞,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见一根带着血迹的钢管,她吓得身子打了个激灵,呼吸不自觉地加速。
她在黑暗里默默平静了一会儿,甩开了手腕上松垮垮的麻绳,扶着身侧的货箱缓缓起身,脚掌踏实地踩在地面上的感觉让她松了口气,像是握住了逃生的希望。
四肢都仿佛变得有些陌生,她撑着双腿缓缓站直,虚浮的步子不禁往前踉跄了几步,所幸没有跌倒,她一边适应着奔跑的动作,一边借着那盏黯淡的白炽灯落下的光线绕开了满地的杂物,一步步靠近了那扇她日思夜想的木门。
没有因为过于渴望而擅自把门推开,她借着那个被钢管砸穿的孔洞往外看,粘稠温热的血液透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好在这几天都没有进食,她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似乎是个白天,孔洞往外渗着冷色的白光,眯着眼睛看清外面的一刹胸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那些她还留有印象的不良少年全然没了这几日大声吆喝逗乐的嚣张姿态,花哨的衣服上全是血,有几个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把残余的混混赶到了墙角,透着血的钢管在地上拖出细长鲜红的血痕,他们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丝毫不顾混混们的求饶,坚硬的钢管砸在血肉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夹杂着凄惨不断的哀嚎,到处乱飞的残肢断臂与哀嚎勾起了塞西莉亚不好的回忆,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来到了那个地狱。
可她还要逃出去,那些黑衣人似乎不是冲着她来的,况且还背对着她,不是没有机会的…只要小心一点。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咽下一大口唾液,手掌附上了门锁,轻轻一扭,门缓缓推开了缝隙,那些混混嫌麻烦,上在门上的锁链早就被扔在一旁,压根没觉着她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她猛地呼吸了几大口混浊的空气,把空出的缝隙推开的愈发大,直至能容纳一个人进出。
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她拼命地往脑海里灌注意识,逃开他们的视线以后,拼命地跑…不要回头。
消瘦的身子很快挤出了门缝,她眯着眼睛适应着外面骤然明亮的世界,那些黑衣人背对着她,还在如同机器般重复着殴打的动作,闷响在空荡的货房里空空回荡着,可她已经没心情顾虑到底会出几条人命了,躲开那些人的视线,虚浮的身子靠着墙壁往外缓缓挪移。
货房的门是那种自上而下的折叠门,正开了很大一条口子,她心头狂跳,像是渴水的鱼儿遇见了河溪,猛地冲了出去,起了水肿的四肢没有一处安好。
她忽视了关节扭转发出的阵阵疼痛,疯狂地向着仓库外冲去,废弃已久的化工厂残破不堪,萧瑟凄冷的风里卷着铁锈的生涩气味,她不认识路,只能尽量绕着错综复杂的小路四处奔逃。
身后没有脚步声袭来,心脏因为过负荷运作跳动的愈发急促,她却像是安了心,扭过头望了一眼身后,依旧是一片荒芜的野草地,几根巨大的铁架生了锈,无力地横倒在碎纹密布的水泥地上。
她死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脚上的步子并不敢慢下来,急促地回过头,却不知什么东西骤然出现在了原本应该空旷的转角,视线陡然暗了下来,她来不及停下步子,几乎不留余力地撞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的头破血流,或是从颅顶传来的钻心疼痛,她仿佛一头撞在了柔软的花心里,鼻尖下意识轻嗅,闻见了熟悉的生涩柔和的橙花香气,舒缓的花香如同手掌般温柔地握住她滚烫负荷的心脏,安抚着心跳渐渐和缓下来。
塞西莉亚怔愣着抬起头,和对方的眼眸缓缓对上——那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过于安宁平和的日子总让人心生恶的想法,陷入了濒临绝望的黑暗时,却又卑微地渴求微弱的希望,哪怕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她也要死死地抓。
塞西莉亚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救她的,这些天脑海里有过无数的猜测,对方扮演的角色被她放到过所有可能的位置,却从没有想过对方会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灰暗的眼眸闪着点点水光,她像是绝望溺水者,攀草求生般抓紧了对方的裙摆,沙哑的嗓子出声,“雪莱……”
“妈妈……”
雪莱丝毫不嫌弃塞西莉亚脏乱的裙子,他缓缓蹲下身子,用温暖怀抱接纳了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小柔软娇躯,温热的手掌附着上义母日渐消瘦的面庞,微阖着的眼眸里满是爱怜与心疼,滚烫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对方湿润的睫毛,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疯狂的悸动,唇齿间泄出灼热的吐息扑打在这个柔弱美妇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