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片刻,裘玥说:“回去请个假吧,休息两天。”
“有些人就是这样啦,比较极端,你看,他们连徐老师都骂的。”
薛淼点头,轻声回:“我知道。”
裘玥有些坐立难安,身为朋友,她不知道自己这时是该去该留。也知道薛淼不是个脆弱的人,她很努力,也很坚定,或许不需要自己的安慰。正犹豫间,薛淼手机响铃,裘玥如获大赦,起身离开,给薛淼腾出空间。
来到走廊里,裘玥回复裘莱的消息,说到时再看,有空就约。有年轻的工作人员路过,叫她一声裘老师,她点头,看出人家眼睛里的那点小小尴尬。
房间内,薛淼一面敷着冰水,一面接起电话。电话是斯琴羽打来的,接通后,问她的第一句话是疼吗?
电话那边很静,房间里也是空无一人的静。过分的宁静这时像一把尖刀,将她原本抽掉空气、密封扎实的所有委屈都割了一刀。
空气全部进来了,压在胸腔里的委屈像棉花一样骤然膨胀开。
她在这时原本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斯琴羽,可当她真的在面对,一下子又感到悲喜交加。
薛淼没说话,先是用力摇头,随后笑了。一笑,眼眶里的泪落下来,她拿指尖抹去。
她找了杯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道:“我没事。”
一出声,音色不像从前那样清润,是哑的。
她聆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
沉默中,薛淼想起与斯琴羽的初识。大概是什么时候?对,是2014年,那年她妹妹薛思离家出走,她走投无路给赵京卉打了电话,随后赵京卉坐着斯琴羽的车过来,带上她,找了整整一天。从中午找到晚上,从越州找到崇平,最终在她艺校门口的花坛边,找到了薛思。
一路上光顾着着急,光顾着思索薛思可能的去处,她看过斯琴羽的脸,但没看过她的眼睛。直到将薛思找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时,她和站在不远处的斯琴羽对视。
一对视,她立即感到自己的心尖被一种无法描述的力量悄悄一扭,扭过的那刻,心脏大概有飞速地跳动两下。
斯琴羽抱着双臂站在夜色里,夜风拂起她的衣衫,也拂起她身后柳树的枝条。柳枝摇曳着,前边那人长身玉立,一动一静,像是风以柳枝为笔,正在为她作画。
后来她们没再见过面。
几年后,她从崇平艺校升学至江州音乐学院,有一回出去夜跑,返校时,见到路边停着辆黑色汽车。车门边,站着个女人,头抬得不高,只露出个隐约侧脸。
凭那张侧脸,她认出斯琴羽来,犹豫着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
此后,斯琴羽会来看她的戏,从舞台角落里的她一直看到c位上的她,从边角料一直看到主角。斯琴羽对她很好,给她献花送礼,给她含蓄的、但在她心里格外珍贵的诸多赞美。
她很努力,所以终于入了郑团的眼,拜师学艺,成为正式的金派传人,也因此,不断地拿到了a角。她知道,她还能往上走,也必须要往上走。
离开江州前,赵京卉约上嘉悦吃了顿饭,吃饭的名义是感谢她在自己录制节目时给予的种种照顾。但这顿饭聊的大多还是与择栖签约的事,嘉悦自然懂的,这话题当然也由她先挑起。
只是没聊出什么结果。赵京卉还是心里乱。择栖开出的条件自然是好的,但她单干惯了,常年自由自在,怕处理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同时内心也还藏有疑惑,择栖凭什么选她?
嘉悦笑笑,倒说了句,要相信自己,你又不是没有资源。
资源这两字让赵京卉敏锐地察觉到嘉悦的意有所指,指的是龙润,又或者说斯琴羽。
她没回话,算是默认。默认了自己与龙润、或斯琴羽、或斯鸣羽之间有种难以说清道明的关系。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可以互相看破但不能说破。她们的午餐吃到这儿刚刚好。赵京卉结了账,与嘉悦道别,随后驱车离开。
从高速下来,她摘掉墨镜,这时忽然想,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沉默。她一向对龙润避之不及,是从哪一刻起,她开始学会了接受?
她也变了。
阳光依旧有些刺眼。放下遮阳板,她又想,人总是要变的。都十年过去了,人哪能一成不变?
赵京卉没先回家,直接去的工作室。待了没一会儿,裘莱过来,说她回来晚了,夸张说都能吃晚饭了。
赵京卉看表,也就三点多。没心思跟裘莱玩笑,她坐着喝水,说是请人吃饭,才回来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