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姐见状赶忙站起身,顾不得胳膊的疼痛,蹲下去扶她,乞求道:“娘,您快别哭了,是女儿错了,是女儿不好。那家,那家看不上我是我没那个福分。地上凉,您快起来吧。”
“我不起来,你去把他们都赶走,快点赶走!”大娘哭嚎着,用力推搡琼姐。
琼姐只好缓缓起身,含着泪走到唐守仁和溪娘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声音细弱:“二叔,婶婶,对不住,还请几位先回去吧。”
“要不然,今晚到我那里去睡。”溪娘对琼姐道。
“不用了,我……我放心不下我娘。”
唐照环看这情况,心里明白,大娘这么一闹,估计今晚也没力气再打琼姐了。
溪娘也这么想,便打圆场道:“大嫂,快别哭了,多哭伤身啊。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谁瞧不起谁的道理?把话说开了,误会也就解开了。这书既然买了又不能退,依我看,从明儿起,让琼姐拿着书到我屋里来,我教她描花样,顺便也认认上面的字。”
唐守仁看着哭天抢地的大娘和满脸泪痕,满眼哀求的琼姐,知道今晚也只能到此为止。
他深吸一口气:“天色已晚,都歇了吧。环儿,回去了。”
唐照环一边答应着,一边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把那本惹祸的花鸟画集捡起来,悄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回到东边屋里,三人重新脱衣躺下,溪娘道:“今早上大嫂似是跟之前相看人家的媒人见面了,表达了结亲的意思,但是人家把亲给拒了,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是以下午大嫂才气得把琼姐辛苦绣的花片硬给卖了,想来那花片本是打算送给对方夫人表心意的。”
不嫁也好,唐照环心里想着。她听说了,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有名的纨绔,在外面花天酒地惯了。琼姐性子这么软和柔顺,哪里管得住?别刚成亲没两年,男人就把身子掏空了,到时候琼姐还得伺候个病秧子,那才叫苦海无边。
唐守仁在黑暗中闷声道:“大嫂也是。明明心里有琼姐,想着她最近赶工辛苦,给她私下添食,却又控制不住脾气,一动手把孩子打成这样。”
爹爹你可把人想得真好,她那是控制欲作祟。唐照环在心里不以为然地腹诽。给点甜枣再打一顿,好让琼姐更死心塌地地听她摆布罢了。
“琼姐性子好,既孝顺,又肯学,真是可惜了。”溪娘叹息道,“往后我多寻机会劝劝大嫂吧,只盼她能听进一两句。”
第二日清晨,西厢房依旧没什么动静,想来昨晚又闹腾了许久。唐照环一家起床洗漱时,那边还房门紧闭。
唐照环便趁着这空档,抱着救下来的花鸟画集溜进爹爹的书房,坐在门口小凳子上欣赏。
书页有些粗糙,印刷还算清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图样。有趣的是,在每幅图样的空白处,还用小楷工整地题写一首相关的诗词。
唐照环一边翻看一边在心里感慨,还是宋朝好啊,风气开放。这给闺阁女子描花样用的画集,还能大大方方地附上时兴的诗词。等到了明清两朝,书商生怕诗词里带点闺怨和相思相关的字眼,被扣上教坏闺阁的大帽子,画集里就只剩下干巴巴的名字和描述了,无趣得很。
正翻着,琼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眼睛还有些红肿,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精神看着还好。
“姐姐,这本画集好有趣。书商应是东坡居士诗词的爱好者,你看,里面选了好几首他的作品。”
唐照环翻到一页画着月亮和琼楼玉宇的图样,旁边题着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指着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用小孩子能懂的话解释。
“这词儿写得多好啊,就像在说,这人呐,有开心的时候也有难过的时候,有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也有分开孤孤单单的,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有圆滚滚亮堂堂的时候,也有弯弯细细,被云遮住的时候,都是常事,看开些就好啦。”
“这个东坡居士也是个奇人。”唐照环兴致勃勃地继续卖弄,“听说,听说啊,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殿试应答被好多应举文书收录,风靡一时。之后一路平步青云,成了最年轻的知州,写的文章不过一月就能传遍大江南北。”
“如此厉害,”琼姐听得入了神,向往地说,“想来将来必定能当个宰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