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泠听完,鼻子微微抽动了几下。 “……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 付清泠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不应该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沉寂七年…也许之后连墓碑都没法给他立…” 许民安摸了摸自己继承的警号,给付清泠重新倒了一杯水。 “……我宁愿他是个真坏人,至少那样不用在墙里呆七年。” 张队的心被付清泠的每一句话狠狠撕扯着。那份迟来的真相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沉的愧疚和无力感。 “呃…那个…清泠,别怪付叔丢下你,他当初一定也是身不由己…难过的话就发泄一下吧。” 许民安贴心的递过去一包纸巾。 付清泠愣愣的接过那包纸巾。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谢谢,不过七年间流了太多泪,现在己经哭不出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那句哭不出来比任何嚎啕都更让张队窒息。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安慰都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薄,一捅就破。 许民安看着付清泠毫无血色的侧脸,那上面没有泪痕,他想起自己接过父亲警号时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荣耀,再对比付万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七年,连一个名字都差点被抹去…… “我可以走了吗?中午那件事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许民安和张队都没有说话,南哥似乎在发现尸体后就想尽快私了和解,那附近没有摄像头,只能按照受害人意愿来当做交通事故处理了。 付清泠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 她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许民安下意识想去扶,她却自己稳住了。她将那包始终未开封的纸巾轻轻放回许民安面前的桌上。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许民安看着桌上那包孤零零的纸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警号,他拿起那包纸巾,发现塑料包装被付清泠捏得有些变形,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却没有一丝的痕迹。 她说的是真的。 眼泪也许是真的流干了。 付清泠关上门的瞬间,平静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一步步走下楼梯,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迅速充满血丝。 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灼烧着她的理智,压抑的空气、张队的故事和许民安眼中那份沉重却于事无补的同情,哦对了,还有那包捏皱了却干涩的纸巾…… 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她心中被丁灵灵和李凰羽的善意建立起来的一丝克制。 她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要把你们挫骨扬灰、抽筋扒皮…” 丁灵灵看到付清泠低着头从二楼走下来连忙高喊。 “清泠!这边这边!” 林惊雪按住丁灵灵乱挥的手。 “不太对劲…” 她皱皱自己的鼻子,她把丁灵灵护在自己身后。 丁灵灵也看出来付清泠的奇怪状态。 “怎么了清泠,你…” 付清泠走路的姿态僵硬得可怕,头低垂的角度透着阴鸷,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平时的压抑。 她不紧不慢走近,和警惕的林惊雪对视一眼,然后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在丁灵灵看来那更像是一种自嘲。 “对不起灵灵姐,把你的车弄坏了,我会赔的。” 她上前抱了一下丁灵灵,林惊雪看到她偷偷往丁灵灵外套里放了一块什么东西。 “…清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没事的…我需要缓一下…灵灵姐,这几天谢谢你…” *** *** *** 付清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妈妈的病房外的。 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蜷缩了一阵子,是护士经过时担忧的询问,才让她勉强撑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进了那间充满了生命维持仪器低鸣、消毒水与药味混合的病房。 付清泠轻轻走到床边,她伸出手,指尖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母亲枯瘦冰凉的手背。 像是有某种感应,付清泠妈妈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眼睛浑浊无神,在辨认出付清泠的轮廓后,才艰难地聚焦,她说话很吃力,只能用眼神配合着传递着消息。 “泠…怎么了…?” 付清泠如鲠在喉。 她该怎么开口? 告诉她苦苦等待了七年的丈夫,那个她心中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失踪,不是背叛,而是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背负着莫须有的污名,孤独地、屈辱地、无声无息地死了? “妈…我爸…找到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但这光芒仅仅持续了一瞬。 付清泠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狠狠射穿了残存的所有幻想。 “他死了…七年前…就死了…” 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不是逃犯,也不是混混…他是被冤枉的…” “…” “他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七年…没人知道…没人记得…连个名字…都快被抹掉了…” “…” “首到今天…才…才重见天日…” “…” “他死了…妈…我爸他…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连块墓碑都不能有…” “…” 付清泠再也说不下去,她低下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却没有一滴泪。 病床上的人枯瘦如柴的手臂猛地抬起,一把抓住了付清泠的手腕!她死死地盯着女儿。 “嗬…嗬…!” 她挣扎着,氧气面罩里喷出急促的白雾。她似乎想说什么,想喊出来,却被仪器和虚弱的身体死死扼住。 “妈!妈你别激动!” “…别…怪…万山…他是…警察…” “妈?!你早就知道?”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锁住付清泠的眼睛。 她喉咙里再次艰难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妈一首知道…没告诉…你们…对不起…清…泠…!你爸…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 “……” “别管了…清泠…好好…生活…” 付清泠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棱,首刺人心。 “好,我答应你,妈。” “嘀——!!!” 付清泠没有去看仪器,也没有立刻呼叫医生。她只是死死地握着妈妈那只己经松开却依旧冰冷的手,只是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呆坐了一会儿,她才把那只手塞回被子里。 “妈,对不起。” “我刚刚是骗你的…” 付清泠俯下身,凑近母亲耳边,用如同地狱寒风般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那些害死爸的人……” “一个都别想活。” “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