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啊,那些话本能被云大才子品鉴,是它们的福气。”叶倾华说罢,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总觉着这里有些湿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放下的指尖好似有一缕极淡的甜橙香。
云舒见状,眸光一紧,垂眼拿起话本,咽了下唾沫,催促道:“快下车吧,雨好像又密了些。”
叶倾华依言起身,行至车门处,又回头叮嘱:“今日下雨,车厢昏暗,别看了,伤眼睛。”
“好,”云舒应着,放下了书,却并未抬头,“下车慢些,地滑,莫要蹦跳。”
当厚重的车帘放下,云舒长舒一口气,身体重重地向后靠进软囊里。眼睫上扬,眸光里尽是不停翻涌的惊涛骇浪,有欲,有克制,有欢喜以及那埋藏极深的,不甘!
这一路,他的呼吸始终悬停在那极危险的位置。舍不得退,他多久未与她这般靠近了,思念蚀骨;亦不敢进,生怕心底那头囚禁已久的野兽挣脱牢笼,会彻底吓坏她,将她再次推远,万劫不复。然后,他的目光就这么贪恋地胶在这近在咫尺的红唇之上。
临近镇远侯府,含着的糖果彻底融化,咽下最后一口。他终是暗叹一声,艰难地移开,带着橙香的凉唇像羽毛般轻柔地落在她的眉心,一触即退。
心脏猛地揪痛,打断了他的沉思。云舒捂着胸口,蜷缩着倒在车椅上。面色骤然惨白如纸,额际青筋爆起,细密的冷汗顷刻渗出、汇聚、滚落,迅速在青蓝色的绸缎软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他死死咬着牙关,将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吟硬生生咽回,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着。
不能喊,他的阿倾还未走远,不能让她知道,不能喊!
安无恙快去快回,到家时暮色方才擦黑。
“夜明珠,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至。
“长生,”叶倾华迎了出来,“你回来得刚好诶,厨房刚备好饭,有你爱吃的爆炒牛肉哦。”
她上前为他解披风,他配合地弯下腰。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傻,饿了就先吃,等我做什么?”哪家的厨房会在这个时辰才备好晚膳?不想混了?虽如此想着,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可是你‘下饭’呀,”叶倾华转身将他的披风搭在屏风上,“有你在,我能多用一碗饭呢。”
安无恙跟着她身后,追问:“哦?为夫哪里‘下饭’?”
她转过身,虚点着他的俊颜,“这里,这里,这里”然后两手抡圆,“全部。”
“尽会哄人开心。”安无恙上前一步将人拥在怀里,低头去蹭她的鬓边。户部的流言,她不可能不知,可这个傻女人愣是什么也不说,宁可自己承受非议,也要纵容他的不安,让他安心。
“快吃饭,”叶倾华环住他的腰,柔声道,“吃完给孩子们念书。”她不知现在胎教是否太早,但她想给安无恙和孩子搭建感情的桥梁,绝不允许他变成他父亲那般模样。
“念什么?《女掌柜的风流韵事》么?”他懂她的苦心,故意逗她。
“安无恙!”叶倾华一巴掌轻拍在他的臀上。
“好,好,念《三字经》。”他笑嘻嘻,还是那幅从前的模样。
是夜!
安无恙似乎陷入了黑暗,浓厚的、无边无尽的黑将他层层包裹,莫名的孤寂一点点吞噬着他,仿佛他生来就该孤独。
不,不是的,不是!他用力地摇头,我还有妻子,我过得很幸福。
可是可是,我的妻呢?我的夜明珠去了哪里了?
他全力奔跑着,企图冲出这寂静无声的暗夜,去拥抱他的明珠。
终于,他冲破了黑暗的边界。映入眼帘的,却是漫天刺目的红。
“夜明珠!”他嘶声高喊,“卿卿……娘子……”呼唤声在空中消散,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你在哪?快来接我回家”
手上传来粘腻湿滑的触感,他抬手一看,那是——血!
安无恙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狂跳,冷汗涔涔。他急促地喘息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熟悉周遭后,才惊魂甫定。
他立刻翻过身,去搜寻床里侧的那个身影,然后从身后紧紧将她圈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抱着她温暖的身体,那真实的存在一点点驱散梦魇带来的冰冷与恐惧。他轻吻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夜明珠,我还是好怕!
翌日,一桩风流丑闻成了京城沸沸扬扬的笑谈。一名户部官员与姘头行苟且之事时被其夫撞破,两人竟被赤条条抬出示众,据说当时仍难舍难分。百姓嗤笑,既这般离不得妇人,不如辞官归家去罢。
御书房内,景熙帝看着两份新呈上的策论,沉吟良久。这是他第五次考校秦王与临月郡主的时政见解,未料二人竟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张水,”沉默了许久的景熙帝赫然开口,“宣秦王和临月郡主进宫。”
不多时,两人几乎同时到达。
“臣弟妹参加皇兄。”
“平身。”景熙帝目光在阶下的一弟一妹身上缓缓扫过,温声道:“可知朕唤你们二人,所为何事?”
“不知,还请皇兄明示。”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