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烬没有让任何人上前,亲自将摧信扶回自己的寝殿。
摧信几乎是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锐利一闪而过,但在看清是殷无烬并感受到他无声的要求时,紧绷的神经终是松懈下来,没有抗拒。
实在太累,顾不得此时的逾矩。
太医不出片刻就被请来了。
先是在室内点了安神香,让即使躺下也皱着眉不得安稳的摧信终于能得到片刻宁静,不再如拉满的弓弦那般始终紧绷。
在这期间,太医奉命检查伤势。
于是,摧信在这些年身上留下的伤终是展露在人眼前。
疤痕在皮肤上蜿蜒,像一幅被撕裂又勉强拼凑的画卷。
最醒目的是右肩那道伤,皮肉外翻的痕迹尚未完全长平,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红,显然是不久前才添的,想来是在北疆留下的。
太医用沾了温水的棉布轻轻擦拭周围,动作稍重些,便能看见结痂下渗出的液。
“这处是箭伤?”殷无烬的声音比殿外的残雪更冷,听不出情绪。
太医手一顿,低声应是:“箭簇带了倒钩,取的时候伤了周遭肌理,怕是要养些时日才能发力。”
目光往下移,是腰侧一道疤,从肋下一直蔓延到小腹,形状狰狞,显然是曾被利器剖开的痕迹。
此外还有各种划痕纵横交错,有的浅淡如线,有的深得可怖。
而毫无疑问,那是摧信在无数个日夜的影门训练任务中,以及替他扫清障碍时留下的。
殿内静得只剩下香炉里火星偶尔的噼啪声。
殷无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节泛白,骨血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知道受伤无法避免,影卫的职责本就伴随着刀光剑影,可他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触目惊心。
摧信一直以来都太过风轻云淡,强大到如不可翻越的山岳,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将他击垮,每次做完任务回来都如同没事人一般,游刃有余,却没想到他是将那些痛全都掩藏在了那身黑衣之下。
再如何,也毕竟不是真的利刃,血肉之躯,具备七情六欲,他分明也会痛也会累,也会有过精神崩溃,也会有着伤痛煎熬。
此刻,方让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是摧信,影首摧信。
同样也是会受伤流血的摧信。
是他的殿下全部安全感的来源,可也并非就取之不竭。
“出去。”殷无烬的眸色很暗,声音压得极低。
太医不敢多言,收拾好药箱匆匆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殷无烬猛地俯身,手指快要触到摧信的心口,却在最后一寸停住,指尖微微颤抖。
连那里也有一道划痕,唯恐碰之即疼。
殷无烬缓缓低下脸,鼻尖几近贴上对方的,在这般近的距离,感受那一下下温热的呼吸,至此他才堪堪平静了些许,只是眸中翻涌的情绪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