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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准在回忆里打转,忽略了何云芝要他点菜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菜单已经被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没什么心情,手随便指了两下,只加了两道凉菜。
一个桌上坐着一对不怎么熟的母子加两个算是冒然加入的陌生人,让气氛除了紧绷还有些许怪异。
赵只今顶多算是个外向的人,远称不上社牛,能说的俏皮话已经说完,再看这对不多做交谈、相处生硬的母子,她不由地感到尴尬甚至于心虚,很怕无端卷入了人家的家庭矛盾里。
另一旁的来雪,不是社恐,却是冷漠,而且相较于赵只今,她的适应能力颇强,不顾周遭流动的低气压,已经自顾着开始干饭了。
赵只今无从找话题,只好选择低头默默干饭,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何云芝开口,她把方才在雍和宫求的手串递给了任准,叫他放在身边。
任准没伸手去接,何云芝也不在意,把装着手串的袋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才问:“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吧。”
“那挺好。”
“嗯。”
“我在怀柔租了个小院,下月搬回北京小住。”
“哦,挺好。”
“有空来坐坐。”
“再说吧。”
……
何云芝和任准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聊了起来,不像是母子,更像是两个不愿意有过多交集却还要维持表面关系的同事,赵只今不禁叹为观止,愈发以为自己不该贸贸然地加入这饭局,进而窥见了一个貌似很有故事的家庭。
“对了,小赵,你有机会也可以来,我的小院离圣泉寺很近,那儿风景不错,又清凉,很适合避暑。”
何云芝非常自然地唤赵只今为小赵,并也向她发出了邀约,赵只今微微一愣,继而点头,“啊,好好。”
却不知这句话挑动了任准的哪根神经,他突然提高了些声量,语气也是充满嘲讽,“求佛问卜,不如自己做主。”
赵只今当他是在攻击自己,迅速反击,“求佛问卜,不过是求个寄托,指望佛祖给你做主,那怕要在五指山下再待五百年,你自己不求这个不信这个,但也没必要去攻击别人的小确幸,谁都有不容易,谁也不痴傻。”
任准本意是冲着何云芝去的,何云芝这几年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每年回北京时都会去个别寺庙拜上一拜,曾有一次还叫着他一起,他则是想都不想的拒绝了。何云芝的情感寄托又有增添,却从来不是他,而她也不会是他的支撑。
现在,又跳出一个‘封建迷信份子’,任准看着她紧蹙的一双眉下那双亮澄澄的眸子,忍了又忍,没回怼她,只说了句,“你开心就好。”
可这话在赵只今看来是更大的挑衅,她继续着方才的不忿,“那我做什么事当然是我开心就好,难不成还求你开心?”
任准噎住了,对方回攻他的点很是奇巧,他根本无从反对,而何云芝也不禁笑出了声,她想这女孩真是心思简单,凡事只认最底层的那个逻辑,朴素又霸道,这样的人,大概会少去很多的精神内耗吧。
赵只今获得了胜利,没有洋洋得意,反而转过头去跟何云芝说:“他不信这个的,你这手串白求了,送人东西还是得送对方想要的或者需要的。”
一本正经里透着股莫名的公正感,何云芝愈发觉得她可爱,笑容也更灿烂了一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到时候一定来找我玩啊。”
赵只今不因被夸而感到害羞,面对何云芝的又一次邀请,把头点了又点,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诚信,“一定的!”
任准自认已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他伸手揽过面前的水杯,将里头的水喝尽后,没吭一声地站起了身。
何云芝见状,问:“你要走吗?”
任准没回她,却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赵只今,而后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伸手抓起了那装着手串的袋子,接着才从桌上离开。
任准的一双手,骨节分明,白净修长,赵只今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这双手跃动,由低往高地走,最后转而落在了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上,男人梗着脖子,不看正面也能感受到他的气鼓鼓,赵只今感觉莫名当了坏人,略有不安的转去看何云芝,何云芝则没有被儿子扔在原地的尴尬,她脸上的笑依旧自然,甚至还将桌上的盘子调了调位置,要她跟来雪多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