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已经在喝水了。
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是温热的,于夏捏着杯子喝了两口,发现这奇形怪状的杯子还意外挺能装的。闻言她疑惑抬头:“我不夸同学。”
“我不太评价同学的作品。”于夏补充道。
郑韫已经换好睡裙了,白色丝绸材质的长裙,长发落腰,宛如神女。
闻言她问:“因为怕同学承受不住打击吗?”
于夏喝完半杯水,口舌里的躁意得到缓解。她摇头:“我对别人的作品没什么打分的欲望。”
正如她不喜欢被人评价一样,她也不太喜欢评价别人,除了必要时刻。但郑韫这样一说,她忽地想起偶尔课堂评价的环节,教授说班上有同学的评价词一看就知道是谁,当时大家统一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
她蓦然一顿。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郑韫的眼球,郑韫会心一笑:“想到什么了?”
于夏复述一遍方才的回忆,回想方才说郑韫的话,不知有没有让郑韫感到不适。她侧眸去看郑韫的反应,郑韫目光灼灼,唇边带笑,直勾勾盯着她,四目相接之时,于夏低头喝水,掩盖尴尬。
课堂评价往往是盲评,教授随机抽几张之前交上来的作业展示,于夏在此类环节金句层出不穷,例如“想法异于常人”,“不太需要凡人理解的一幅作品”,教授都被逗笑过几次。好在于夏针对作品的评价向来和教授的想法差不多,偶尔的金句还能替人分担部分教授的火力,倒也没人找她麻烦。
以往于夏从不觉得自己说话哪里有问题,陈竹偶尔会含蓄地跟她讲不要那么直接,人情世故讲究一个委婉。可惜于夏对此类人情世故不怎么感兴趣,没在这方面下过功夫。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样讲会不会让郑韫觉得不太开心。
“‘想法异于常人’,跟我一样吗?”郑韫一点没有恼怒,她开始清理床,拆被单,准备明天拿下去洗了,一边动作一边问。
于夏放下手里的杯子去帮她。
“我记得,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于夏抬起床垫,把压在床垫下的被单扯出来,皱着眉努力回想,“那堂课老师留的作业主题是学校的湖,大部分同学画的都是傍晚,她画的是……”
郑韫听于夏半天没动静,她抬头,看见于夏怪异的表情。
“嗯?”
“她说她觉得我们学校的湖看起来很像是异世界降临的通道口,她画的是百鬼夜行的色调。”于夏终于完全想了起来,她当时为什么说同学“想法异于常人”。
“可是那堂课要求写生。”
郑韫没忍住哼笑一声,赞同于夏的评价:“想法是挺异于常人的。”
这位同学因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平时分喜提0分,期末险些挂科,还好技术过硬,擦线过了。
“那‘不需要凡人理解的一幅作品’又是什么?”郑韫把床上所有的东西团成团,扔到脏衣篓里,又问。
“老师留肖像素描作业,他说他做梦观音托梦,画了幅观音大士,形不准,高光位置有问题,”于夏对这位同学的印象更加深刻,“老师批评他,他说他问过观音了,这样没有问题,我才说凡人理解不了。”
郑韫笑得弯了腰。
她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追问:“那刚刚那句是真心在夸我吗?”
于夏点头:“真的。”
艺术有千万种,能理解到就是艺术。她不知道郑韫怎么捏出来的,但她知道这是郑韫捏的,那就是好看的。
“下次带你一起去捏,你重新给我捏一个。”郑韫走过去,将杯里于夏没喝完的水喝掉。
于夏现在很爱听“一起去”这三个字。
一起,就是允诺无论做什么,都会与她同行,不会抛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