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烧饼的叫赵三儿,他家一家三口都做烧饼,早早起床做好了,早早推着板车出来卖。赵三儿见着他来,殷勤招呼道:“这不是于大哥吗?来点烧饼?”
于敏讷矜持地点了点头,又在心里感慨命运的神奇:如果不是大柜,说不准,他现在也在卖烧饼?不,他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烧锅店只供吃,不给钱,只怕再过几年,他要把他的瞎眼老娘活活饿死。
“要两个。”
“好嘞,我给你装起来。”
“我也要两个。”
于敏讷一转头,只见一个苍白尖脸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侧。他浑身一悚,感觉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赶忙把脸转了回来,接过赵三儿递来的烧饼,转身便走。
那苍白尖脸的男人付过了钱,拿了两个烧饼,也跟在他身后。
他一边吃,一边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缀在于敏讷的身后,像是一道不吉利的影子。
于敏讷越走越快,一时间心慌气短,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差点两眼一翻,就地昏过去。
计正青笑眯眯地,还是抓着他的手肘不放,等着他昏过去。
于敏讷最终没有如自己所愿的昏过去,只好拼命甩手,指望着把计正青的爪子甩下去。
“撒开!拉拉扯扯的什么样子!你怎么下山了……要是给人发现……”他压低了声音。
“不会的。”计正青嚼着嘴里的烧饼,似乎感到好吃,又格外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一大块,“这时候,跳子(兵)也都懒了。明天就三十儿了,谁不过年啊。”
“……大柜放你下来?”
“我的大读书人,明天过年了,能有地方去的,都下山来,松快几天。”
于敏讷“哼”了一声。
“你也有地方去?车店?窑子?”
计正青的嘴角冷笑着扬了起来。
“上你家过年,咋样?”
“……不咋样!”于敏讷又感觉芒刺在背了。今年一整年,他读书人的良心时常作祟,描朵子(写信)去要挟别人交钱已经是他掩耳盗铃的极限,更别提,一个报号“贼心狠”的秧子房的计正青,突然光天化日地出现在围子里,甚至让他起了疑心:怎么着,今年不猫冬,大柜要派人打过来了?
计正青撒开了他,叹了口气。
“算了,不逗你玩儿了。一逗就急眼,没意思。”
“那你?”
“我也是受大柜所托啊。”计正青道,“老许过年又去给人拉帮套,史田要回查干淖尔,新来的翻垛的断了腿还没好……就剩下我一个人使唤。”
“使唤?使唤你什么?”
“大柜说担心‘小白龙’,耽在花果窑子里没个准信儿,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外头了,让我来打听打听。”
于敏讷好奇道:“明天就过年了,现在找人?”
计正青摇了摇头:“照我说,这狗篮子说不准正在他老相好儿的被窝里享受呢。就为了不让他享受,我怎么也得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