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心口一紧,少见兄长和自己如此较真的样子,虽说自己的话本就算不得假话,但宫宴那日的经历到底太过……若兄长拿出追问到底的架势,她还有些怵的。
眼看兄长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严厉逼人,沈青黎面上虽保持的如常的镇定,但心口却如擂鼓般不安地跳动起来。
“呈渊哥哥……”屋舍外,少女银铃般的说话声远远传来,如一道阳光透窗穿过低沉阴霾的天气,直达房中。
很快,一道娇艳的藕粉色身影小跑进房中,在沈呈渊身旁站定:“呈渊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离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再不回来就要在外头过独自一人守岁过年了。”
沈呈渊皱了皱眉,目光从严厉转为温和,但温和中又透了些无奈,待转头看向宋嫣宁时,眼底的眸色却只剩平日里看向军中兵士时的肃然和沉毅了。
说话语调也如在军中时极为简练地“嗯”了一声。
比预想中提前见到呈渊哥哥,对宋嫣宁来说,可是天大的欢喜,比守岁过年放烟花吃糖人还要欢喜,但呈渊哥哥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应,令她心中本剧烈燃起的热情一下消了大半。
但毕竟一个多月未见了,即便热情消减,但仍旧所剩颇多。
“呈渊哥哥可有从江南带……”宋嫣宁如往常般热情话多,然话到一半,听见呈渊哥哥的两声低咳打断,才恍然意识到眼下房中可不止是他们二人,也不止沈姐姐三人,另还有一位负手而立、周身气度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玄衣男子。
好像,好像……
宋嫣宁眉头蹙紧,觉得此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只闭了嘴,不再多言,而是选了个靠近沈呈渊的角落,乖乖站定。
“嫣宁妹妹昨日还同我说,对兄长想念的紧,”站在一旁的沈青黎趁势开口,“左右要紧的事情都已处理完了,眼下既碰上了,可得多叙上一叙才是。”
宋嫣宁没有接话,只觉两颊热得很,嘴角亦止不住的高高上扬。
宋嫣宁面上的娇羞尽数落在沈青黎眼中,她对兄长的钦慕一直都是热烈而直白的,然前世却……
徒然又想起前世,沈青黎本微微扬起的嘴角复又落下。
前世,宋嫣宁在父兄出事后,她顶住家中压力,誓死不嫁旁人。还有她明里暗里为沈家做的一切,她皆铭记在心。面对宋家上下的压力,宋嫣宁不惜以绝食相抗。一次宫宴上,宋嫣宁为了给她递送查到的消息,拖着凌弱的病体,入宫见她。看见原本灵动活泼的少女,变得举止稳重,看着原本盈润饱满的面颊变得消瘦不堪,甚至面颊凹陷,沈青黎心中满是感激、愧疚、五味杂陈。
这一世,希望二人能求得个圆满。
她的心意,木讷的兄长或许不知,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便是再清楚不过了。
机会既送到眼前,她哪有不借的道理。趁着眼下无人说话的间隙,沈青黎只将话锋一转,道:“敢问兄长,昨日那行行迹可疑之人,眼下如何了?”
“一行十余人,皆是身手极佳之人,即便在权贵林立的盛京,有这样身手的,都是少数,若敌寡我众,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十余人皆在交手过程中毙命,”沈呈渊说着顿了一下,略有些遗憾的继续道,“不过其中逃了一人,已派人去追,希望能抓个活口吧。”
“跑了一人……”沈青黎低声复述着兄长的话,虽不知是何人,脑海中却不自觉间浮现出左侧眉峰上一道明显刀疤的石毅的脸。
前世,石毅是一步步踩着别人的鲜血才从默默无名之辈一路坐到太子亲信的位置,这般心狠手辣的人,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求生的机会,且以她对石毅的了解来说,怕是难以追捕。
不过,如今既已事败,即便没将此人一刀毙命,待他回到东宫,怕是也难以交差,生不如死。
沈青黎蹙起的眉头心展开来。前世,她被禁足东宫时,石毅为东宫侍卫统领,没少给她刁难和难堪,这些她都不甚在意,毕竟捧高踩低在东宫是为常事,但他对父兄及沈家的出言不逊,她是如何都不会原谅的,除此之外,还有在朝露脖颈上的那一剑。
人,她自是要收拾的,但以今时今日两人身份地位之差来看,对付石毅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出手,今日事败,以萧珩的性格,对于事败之人的惩处,才更令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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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倦鸟低飞。
东宫书房内,一身靛蓝锦衣的萧珩,眉头紧锁,负手而立。不多时,一名身染血污的黑衣人叩门而入,快步上前小声回禀了一番。
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萧珩本温和的目光中渐露凶色:“走漏风声……”
黑衣人抬头,左侧眉峰上刀疤明显:“是,属下没想到追踪的竟是晋王府的人,且晋王殿下会亲自带人去追。”
晋王奉旨协工部商议南方治水之事,朝野皆知,哪知竟能分身有术,亲自追踪大理寺在查的禁售药草一案,直至宁安寺中。彼时他只一心想着杀人灭口,将事情压下,从未将念头往晋王身上联想半分。
萧珩回头,目露狠厉:“愚蠢!”
“孤早吩咐过,别去招惹晋王,尔等竟还不自量力到想取对方性命!”
“若真能取了也就罢了,”萧珩狠厉目光中杀意尽显,一手掐断了身旁悉心养了许久的兰花叶瓣,“如今非但事败,还将宁安寺都暴露了。”
“殿下息怒,”石毅抱拳的双手微颤,“初时,那行人在暗属下等在明,一开始没认出晋王来,故才莽撞出手,以以为……”
识到自己处境有多糟,石毅极力为自己辩驳:“晋王所带手下不多,属下等本可以得手,却没想,会在宁安寺遇到安阳侯府的人,沈呈渊手下有兵,属下等人与之抵抗一阵,皆不是他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