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骨抵在一起,硌着彼此。
寒夜寂寂,他们像抱团取暖的幼兽。
宁璇垂眸望着少年的后脑勺,忽而想到宁朏。
那个小淘气蛋出门走不了几步路,就囔囔着要人抱。
今岁上元节,全家一起出门逛灯会。
起初他兴致勃勃的,转着乌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没过小半个时辰,宁璇拿着糖人有意逗他,却发现他歪倒在宁兹远的肩头,小脸红扑扑的,微启的唇边涎水要坠不坠。
他才六岁,再过十几日便能庆贺新一岁的生辰。
娘亲会亲自下厨为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爹会赠他一套磨喝乐,她也早早地替他备下了字帖,待他进入私塾念书时就能用得上。
尘世诸多有趣的玩意儿,诸多奇景山川,他都见不到了。
齐家和美,稀松平常的日子亦一去不复返。
鼻头发酸,宁璇偏开脸,眼眶里难以抑制地落泪,情不自禁地低声哼唱起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这是荫县一带民间广为传唱的歌谣,荫县曾经是僻壤,鲜有人家。
后来有人意外发现此处地下藏着矿脉,于是朝廷派遣军队引领周围几县的百姓前往开荒采矿,然后渐次有人在荫县定居下来。
现今荫县的大部分住民就是从那时迁移过去的,这些背井离乡的老一辈人自然思念故土,又不得落叶归根,便将愁绪凝结在这首歌谣里。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后人未必解其意,但因朗朗上口得以流传。
宁璇是听这首小调长大的。
她唱的是当地口音,晦涩古朴,外乡人听不懂。
但年轻女娘的嗓音温软微哑,仿佛三月春光艳而不妖,潺潺淌入钟晏如的耳涡。
钟晏如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缓缓松开了握着宁璇的手。
鼻尖充斥着女孩身上的皂荚香,清新温暖,叫他生出难言的迷恋。
明知晓不该沉迷于此,钟晏如却不舍得将人推开。
已有数日未曾安眠的他不甚清醒,不愿清醒,放任自己坠入宁璇的怀抱。
不知过去多久,宁璇感受到钟晏如全然放松下来。
她尽量放轻动作让人卧平,随后转了转被人枕得发酸的肩头。
呼——
宁璇那口闷在心头的气还未能舒出,忽而瞥见肩上有一块潮湿的阴翳。
他哭了?
说到底,钟晏如尚且是个孩子。
“别怕,”宁璇对着榻上的少年怜惜道,“我会陪在你身边。”
经过这番波折,宁璇身心俱疲,拖着步子重新回到柱子旁。
回想起钟晏如适才的连连呓语,她越发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