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尚且没有显现,倒是出现了一桩人祸。
这日早朝,左都御史朱笏上达折子,检举林岱渊林阁老言行有失。
起因是他在清谈会上作了一首诗。
“王侯辈代出,岳宗万古青。”
“由来兴亡事,风吹雨打去。”
众所周知,成帝单名一个“琮”字。
朱笏于是说:“阁老将陛下名讳隐入诗中,又提及江山兴亡,最后落回‘摇落’之势,岂不是在含沙射影,妄谈陛下是非。”
许是以往待林岱渊尤其亲重,面临背叛时怒气更甚。
成帝闻言立时震怒,不听林岱渊及林家其余臣子解释,即刻下令将人朝服剥落,押入诏狱候审。
一朝阁老锒铛入狱,还在群臣面前摘下乌纱帽,被夺去象征身份的笏板,说是奇耻大辱亦不为过。
此事如同平地起惊雷,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遍传朝野。
后宫中林皇后的崩逝才刚刚过了一月,前朝林岱渊又遭刑狱之灾。
这林家百年的鼎盛,眼见得就要似古木倒塌。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
御书房外,白雨如注,林怀钰正跪在青白石阶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这位右都御史,已故皇后的嫡亲弟弟,主动褪下官袍穿着白衣,朗声朝书房内道:“此事实系子虚乌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家父待陛下的忠心一如最初,您如何会不知晓。”
自下早朝后,男人已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屋内,夏邑透过隔扇门,瞧见对方执拗地跪地不起。
“陛下,这……”他不由得去请示桌前泰然自若批折子的君王,“雨这般滂沱,林大人恐要患病呐。”
成帝从案牍中的抬起头,不咸不淡道:“怎么,你也要为林岱渊求情?”
夏邑知晓自己这是触着了他的逆鳞,当即跪下道:“陛下明鉴,奴才绝无此意。”
“林阁老胆敢在清谈会上随意评判陛下功过,是为不敬。”
“臣不敬君,有违纲常,”夏邑连忙解释,“奴才怎么会为他求情。”
“奴才是为陛下仁德的声名着想,目下林阁老的罪名尚未确定,林家毕竟根系深长,在朝野素有贤名。至少在明面上,陛下不宜行事太绝。”
“原来如此,你有心了,”成帝的眸光一松,轻轻扬袖,“去劝劝朕的爱卿吧。”
他的姿态淡然,仿佛聊着一只蝼蚁。
“喳。”夏邑领命起身,在走出上书房后,抬袖擦去下巴处的冷汗。
他撑着伞走向林怀钰,替他挡去一片雨。
“右御史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陛下圣明,对此事自会有裁决,不会叫清者蒙冤。”
“倒是您,在雨中如此跪下去,会落下病根的。您不妨回府等消息。”
林怀钰缓缓地直起身,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着紧闭的御书房。
“是陛下吩咐公公来瞧我的吗?”
夏邑微不可察地哽了下,说:“正是呢,您仍旧是天子近臣,陛下心疼大人的身子呢。”
男人似是勾起苍白的唇瓣,笑了下。
这抹清浅的笑如云一般,叫人分辨不出他是喜是悲:“多谢夏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