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盘子一路往东宫走,宁璇缓缓地塌下肩,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一时半会儿心却宁静不下来。
她一下想到成帝的吩咐,一下想到钟晏如的哀求。
两张面孔不停地在眼前闪动,宁璇的心异常躁动。
想监视钟晏如,就得近他的身。
而她在几日前才说过要跟对方划清界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世事难料啊,宁璇只能顺势而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日子怎么过活得一步一步谋划,着急也没用。
她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宁璇踏进东宫时,钟晏如已经散学,倚着门框仰头看风铃。
少年今日穿着黛蓝色的常服,腰间系着鸦青色的腰带。
整套颜色过于深重暗沉,并非一般少年人喜欢的着装。
少年人当着春衫华裳,走马斗鸡,眉目飞扬,敢叫日月换新天。
穿着自然决定不了什么,浑身散发出来的精气神才是关键。
需得鲜亮,叫旁人打眼便知他内里的昂扬。
但钟晏如穿着这种大块的深色,既没有被压去气势,也没有被衬得不伦不类。
竟是与他内敛奇秀的气度分外契合。
甚至,还平添出几分难以发觉的昳丽浓艳。
这很奇怪,明明少年的五官清隽像墨色丹青,怎么也不该与“艳”这个字眼搭边。
可宁璇确乎看出了点苗头。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种恰到好处的颓丧,心智亦远超出年纪该有的成熟。
恰似夏秋交际,树木瞧着蓊郁青翠,却随时面临一夜之间凋零枯败的结局。
知晓季节终将更替,枯荣终将循环,他便无所谓活法。
钟晏如有求生意志后,表面上的状态看着很好。
宁璇却觉得少年的心性又变了许多
——他开始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仿佛破罐子破摔,任由云卷云舒,花开花谢。
当然,少年大多时候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很好。
东宫内众人都说,太子殿下面上的笑越来越常见,逐渐与彼时一切事情都还没发生的光景重合。
至于笑容里头是真情假意,其实没什么人在乎。
宁璇说不上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因为对不在意的东西越是淡薄,此消彼长,对在意的东西就会弥足深陷。
少年或许拐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唉。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解不了他的心结。
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