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王喉结滚动,眼底那两簇火倏地暗了。
他挺直脊背,胸口起伏如潮,半晌后,哑声道:“朕……明白了。”
驰杯无忽地侧身,唤住一旁冷汗未干的廖叔,“去将半月前泡的那坛‘松淋雪’起出来,叫陛下尝尝。”
少年帝王怔了怔,眼底阴翳顷刻散尽。
他几乎是雀跃地追出半步,声音轻快得不像帝王:“爱卿所赐,朕必当——”
驰杯无抬手,以指抵唇,示意噤声。
景弘立刻噤声,只余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朕走啦,爱卿好好照顾身子。”
景弘走后,天色忽然暗了。
驰杯无立在廊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抬手在狐裘上擦了两下。
驰杯无解下狐裘递给廖叔,“去把窗子推开。”
廖叔一愣:“辅爷,要变天了……”
“就是要变天。”驰杯无冷了脸,“雨前风大,吹一吹,散散那股龙涎味儿,熏的我犯恶心。”
廖叔不敢再多说,躬身去了。
当夜,宫门九重灯火,照得琉璃瓦如血海翻波。
庆功大宴已开,钟鼓未歇,百官未至,驰杯无先去督察府见了一个人,随后便只身入了皇宫。
这场庆功宴,他为鹰尔行备了份大礼。
鹰尔行行至宫门前,抬眼便瞧见一个绛红色衣袍的美人。
美人眉尾轻挑,鼻梁挺直,几缕碎发垂在耳侧,绛红绡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月白中单,层层颜色堆叠,像晚霞里翻出的一隙雪。
鹰尔行喉结动了动。
他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血,却从未想过,原来血色也能这么美。
美人似有所觉,偏头望来。
鹰尔行走上前去,在阶前收势,偏头一笑,露出虎牙,“小公子生的好俊,是哪家的贵人?”
他音调轻佻,尾音像鱼钩,带着倒刺,直往人尾椎骨里钻,钩得人血脉发麻。
美人突然笑了,笑意凝在眼尾,勾得人挪不开眼。
只一瞬,便叫鹰尔行心口骤紧,仿佛被无形指尖按在最脆弱的脉门上——
既觉危险,又甘愿沉溺。
鹰尔行微抬下颌,声音低沉,“我名唤鹰尔行,你可认得我?”
美人一字一顿道:“鹰、尔、行,少帅传奇,大靖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哦?”鹰尔行忽地欺身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薄如刀背。
他俯低半寸,呼吸几乎贴上美人的唇角,嗓音带着笑,也带着火,“那你看——我瞧着如何?”
如何?
瞧着上辈子将自己一箭射杀的罪魁祸首,美人驰杯无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