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算个账吧。”岑溯顿了顿,问:“你记得我的生日么?”
高功成哑然,目光平添一份错愕。
他摇头。
我就知道。
岑溯毫不意外,冷哼一声,情绪没受他影响,继续说:“你们离婚那年我三岁,你刚入狱半年。你被判刑5年,出狱时我应该刚过八岁生日几个月?”岑溯不想追究更详细的日期,大度道:“那就抛开你确实有难处的五年算,到今天,整整十年,你人在哪里?”
岑溯不给高功成插嘴的机会,“你知道我和妈妈一直在还因为你而欠的债么?你知道我们会被你所谓的亲戚堵上门催债么?家门口、学校、我妈的工作单位,被砸门被泼油漆。你知道她因为你而被公司辞退么?你知道我因为你一直被同学孤立么?”
“十年里给你的机会足够多,你一次都不争取。”
“所以我凭什么不能说那样的话?”
“你有胆量十年不声不响不出现,玩失踪,没胆量回来面对债务和妻儿?”
岑溯心头作呕,“你是伥鬼么?”
高功成想起出狱那年,正值暮春。
他穿过看守所的大门,并没有人迎接。
他回老家,父母已经离开人世,向街坊四邻打听,才知道他们被安葬在几公里外的山上,后事甚至是岑婕处理的。
他坐在积满灰尘的家中痛哭流涕,脸埋在双膝之间,脊梁仿佛是被眼泪压弯,压折。
又似乎不止是眼泪。
总之再没直挺过。
他给自己准备了火盆跨过,走到村口,找开拖拉机卖水果的男人要了一把柚子叶,放在锅里加水烧开,洗了澡刮净胡子。
他想他改头换面,他要过新生活。
他四处找工作,四处碰壁。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收一个有案底的人做工。他们代表着危险和隐患。
工作上没着落,倒是听到小道消息,得知岑婕所在。
他辗转打听到详细消息,将自己收拾干净,去找岑婕。
那时候岑婕还没有被辞退,坐于高楼大厦,工作到整个城市只剩属于资本家的灯光。
对于他的贸然出现,岑婕始料未及。和同事打了招呼,她跟着高功成走到人少处。
高功成先是道歉,说对不起她对不起孩子。
岑婕用力闭一闭眼,做不到释然,只能稍微减缓厌烦,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当放屁。
“我想见一见岑溯。”高功成说。
岑婕听到这里,乍然睁眼,冷漠道:“绝无可能。”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儿子,我有权见他一面。”
岑婕不置可否,说:“你毁他一次还不够么?”
是啊,岑溯还没有成人,已经因为他失去了一部分选择权。
可是,高功成想,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无论他见不见岑溯,现实都无法更改。
那他还是想见一见岑溯。
他自私地说:“事实无法更改,我就见他一面,说不上毁不毁他第二次。”
岑婕气得嘴唇发抖,扬手,泼他一身滚烫的咖啡。
不加糖的美式。
咖啡泼到他脸上,衣服上。他穿的纯白衬衣,是和岑婕结婚时订的西服衬衣。剪裁合适,简约大气,此刻尽数化为狼狈。
他微弯的腰撑不出衬衣的立整,因为过于瘦,衣服显得和他整个人一样空荡。
胸前染成咖啡的深褐色,冒着热气,在他胸口烙印。
他昨晚刮胡子分神,刮伤了脸,伤口不深,但没愈合,咖啡液渗入,血液先于味觉品尝到苦涩辛辣。
咖啡流过他面部骨骼,流过脸颊,聚于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