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她活不了太久。
皇帝对惠皇后宠爱至极,萧翎钧生来便是太子,沈知微合该带着皇家秘辛一同入土。
雪夜的萧望卿是场及时雨,身为太子党,救其他皇子的行为是板上钉钉的背叛,即使是出于心善。
于是沈知微这样做了,带着点她不愿承认的恻隐。
但太子殿下轻飘飘地揭过,只罚她背了书,那夜东宫地龙烧得太热,热得沈知微鼻尖发酸。
利刃最惧的从不是折断,而是被握得太久,连刀柄都染上掌温。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沈知微捏着碗沿有些出神,口中蓦地被塞了一嘴甜。
“阿微的脸都皱成包子了,”萧翎钧似是浑然不觉自家伴读的愣怔,弯着眼睛拈起一块蜜饯喂到她的齿间,“果房宴后新送来的,替孤尝尝味道。”
“…甜的。”呈到太子府上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沈知微嚼了嚼口中的果脯,被他引着坐到塌上,险些咬了舌头。
“蜜饯当然是甜的。”萧翎钧又笑了。
沈知微对萧翎钧说话总要再三思量,结果却常不尽如意。
“开春后江淮水患还需阿微走一趟,虽已有工部侍郎在督办,河堤修成,百姓性命无虞,但户部呈上的赈灾银两总对不上数。”
茶水沏在青瓷盏里,氤氲热气四散,沈伴读稍抬眼就能看到自家殿下无奈的笑:"孤若派御史台那群老狐狸去,怕是连河堤裂缝都摸不着。”
“孤会让影卫扮作药商随行,沿路驿站都换作东宫的人。你只需看,不必做。”
“…就当作是替我看看,江淮的桃花,该比京城开得更早些。”
最后一句裹着储君温热的叹息,萧翎钧是鲜少叹气的,沈知微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作。
按理说这种差事本该由都水监接手,太子却把御赐的监察权柄剖给她这个将死之人。
还说,哪怕办不成也没关系,只当是去散心。
“虚报政绩者,必藏蠹蚀之实。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沈知微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珍视的意味,如果不是她还在喝下了毒的汤药,如果不是她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逐渐虚弱。
恐怕真的会以为萧翎钧要把她从黄泉路上拽回来,拽进春汛汹涌的江河里。
“臣若死在淮安…”
“孤会把你埋在琼花台下,”萧翎钧抬手替她拢紧狐裘,又恢复了温润储君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沈知微的错觉,“让阿微日日听着画舫笙歌,省得在下面冷清。”
“现在提这些还早,快要到除夕了,阿微还有三天想窗花剪什么样式。”
实在是有些拙劣的转移话题,却让沈知微无端感到安心。
腊月二十九,东宫廊下挂满琉璃宫灯。沈知微披着貂裘坐在暖阁里剪窗花,案几上堆着数十张废红纸,歪歪扭扭的“福”字里混着只四不像的兔子。
剪了十年窗花,手艺一点都未长进的沈伴读没有丝毫心虚,只是无言浪费着金箔和宣纸。
细雪落在窗棂,将萧翎钧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洇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