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了很多,压根不用装也叫人一眼看出其与过去的差别。
他右手还牵着一个小脸白嫩可爱,约莫有五六岁大了的小皇帝,漫漫长阶被他落在身后,耀日跃上金顶,朝阳再次被他踩在脚下。
“我要拿到更高的权力,足够令我左右一个王朝走向的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人,我做到了,央落。”
他牵着小皇帝步入泰宁殿,又牵着他让其坐上高高的皇位,自己则站在皇帝身边,玉阶之上,低龙椅一层的位置。
无人听到他和央落之间的交流,殿中群臣开始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皆跪之中,唯谢元白还站着。
他微微转身,弯腰朝上首的小皇帝弯腰行了一礼,后者脆生生的朝下方行礼的群臣道了句,“众卿平身。”
“谢陛下!”
殿中人并未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谢首辅在走神儿,可谢元白脸上那短暂的迷茫和怔愣,却叫做梦之人看的清楚明白。
谢元白的地位之高,在这短短秒钟的场景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年纪轻轻就入内阁,见帝不跪,这是哪怕陪着夏震天打天下的几个人里都没有的权利和待遇。
他们不明白谢元白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又为什么会露出这幅表情,可隐约又可观其历经世事后的沧桑。
他仿佛变了许多。
最后,只见他坐于皇帝御案旁的书案后,桌上是成堆的奏折,而在他面前正中间的案上还摆着三样东西:天子剑、虎符,以及,帝王玉印。
他看着这代表了至高权力的三样东西,面上无悲无喜,靠在椅背上,仿佛只剩疲惫,眼神空茫而悠远,与站在梁上的央落对视上,他无声地道,“央落,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回到最初,回到最开始和他们遇上的时刻,这偌大的江山,不该由我一人来撑着,可现在,也只剩下我了。”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睁眼望向窗外,声音更加飘忽和轻,“算算日子,朝花节要到了,京中的花……又该多起来了吧。”
那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也是寒冷来临前,百花最后的庆典。
不知是不是巧合,恰是这一幕中的谢元白刚说完这句话,下一刻,沉浸在梦中的人们就发现他们来到了朝花节上。
人声鼎沸,鲜花满城。
二十岁时的谢元白于人流中穿行,东看看西摸摸,像只没见过世面意外掉入万花丛中的小蜜蜂,人也尚且稚嫩着,被京都的热闹和繁华一冲,就丢了大半在外装着的形象。脚步都忍不住要蹦起来,又被强压下。
他提着一袋糖饼,来到一处人少的河岸口,想要渡河,往岸边揽客的船家手上交完钱就往小篷船上去。却不想,一时不慎和船中掀帘要走出的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被撞的各退一步,对面侍女小心关怀着自家小姐,谢元白未看清其人下意识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没看见。”
后一抬眼,方看清是个姑娘。面若桃花,梳着双垂髻,敛眉沉目着,似朦朦秋月,又如月照花间,温柔沉静,穿着身素绫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广袖衫,浑身未着多少佩饰,看着不像是有想在朝花节上与京中丽人一争美名的打算,但偏偏,对方又在头上别了朵粉色花冠。
而现在,那花正躺在船边冰冷的水中。
谢元白看了眼在水面上打飘的花,沉默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这花儿……”他尴尬的头皮发麻,“我赔你吧,你等我一下。”
对方仿佛看穿他的尴尬,亦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淡淡摇头,“无碍,本就是意外,巧合而已。船也让给公子了。”
收了两份钱的船家顿感坏事,忙三步并两步跑来,惊道,“这船姑娘不坐了?别啊!花掉了再买一朵就是,花朝节三年可就这一回,再者,这位公子答应要赔,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色之徒,姑娘放心与他同乘,若是害怕,这一路上自有小老儿相护!您只管放心!”
船家移眼看向谢元白。
谢元白:“……”
看得出来,船家赚钱的心很强烈了,不想把到手的钱又还回去。
但这被人当色狼防着的感觉真心不太好受,然听了这话,他才明白,约莫人家姑娘是听到他要上船来,想避嫌,这才正好和他撞上了。
再加上自己刚把人家的花给撞掉,再怎么说,按先来后到的规矩,自己也才应是走人的那个。
算了,他出声道,“那个……要不还是我走吧?”
他说着就要跨回岸边,但刚有动作,便见船家板起脸,一手抓住他胳膊,一脸正色严肃道,“你也慢着!船钱都交了,说不坐就不坐了?人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我懂,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个什么劲?”
“不是,这船钱我不要了。”谢元白心里咬咬牙,忍住肉疼道。
不然怕是这船家怕是不会轻易放他下船,谢元白不想再在这令人尴尬的境地久待,或者尴尬转移,再为难另一位。
闻言,船家立马松开他,笑应道:“公子大气,公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