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新皇登基。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皇帝,在登基大典上做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他当众撕毁《新史纲要》,将其投入焚香炉,并宣布:“朕不愿做聋哑之君。”
随即,他下诏废除净言所,赦免所有因“妄言”获罪之人,开放太学遗址供百姓凭吊,并命史官重修国史,要求“一字不隐,一冤不漏”。
朝臣哗然,权宦欲阻,可诏书宣读之时,宫外万民齐呼“沈知微”,声浪如雷,震得屋瓦簌簌而落。连禁军都放下兵器,跪地叩首。
史书记载:“冬至之夜,天现异象,万籁齐鸣,似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翌日,宫中铜镜尽碎,无一面完好。”
而真正改变一切的,是一本悄然流传的新书。
封面朴素,无名无印,纸张由忆辉藤浆制成,遇光则显字迹。翻开第一页,墨迹如活物般蠕动,最终定格为一行小字:
>“下一个讲故事的人,是你吗?”
这本书没有作者,却出现在每一个角落??学堂的课桌下、牢狱的稻草中、渔船的舱底、戍边将士的行囊里。读过的人,会在某个深夜突然醒来,提笔写下自己从未说出口的真相。
十年过去。
龙刀峰依旧埋雪,无人寻得启明之刀。可人们渐渐明白,那刀从未需要挖掘。每当有人挺身而言,心中便亮起一道寒光;每当有人拒绝沉默,世间就多了一寸光明。
又一个雪夜,海边村落。
一名少女蹲在沙滩上,用树枝写下“勿忘”二字。写完,她抬头望向海面,轻声问:“姐姐,你说的话,他们还会听吗?”
风掠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孩童的读书声。
她笑了,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笛??是当年那个孩子留下的。她凑近唇边,吹出第一个音符。
笛声渺小,却清晰。
刹那间,海底青铜钟轻轻一震,九条石链微响,仿佛回应。
而在万里之外的帝都深宫,一位白发老妇独坐灯下,手中摩挲着半块烧焦的竹简。那是她从废墟中捡来的《无言录》残页。忽然,竹简泛起蓝光,浮现出新字:
>“你还记得我吗?”
老妇泪如雨下,喃喃道:“记得……我都记得。”
她起身走到院中,将竹简埋入土中。次日清晨,那里长出一株忆言树,枝叶繁茂,叶片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全是百年来被抹去的言者之名。
大雪再次落下。
覆盖山河,覆盖碑文,覆盖伤口。
可雪下有根,土中有种,风里有声。
某个月圆之夜,少年窗台上的断笛忽然颤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如心跳复苏。
它不会说话。
但它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愿意开口的人。
等待下一曲,划破长夜的笛声。
等待下一场,覆满龙刀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