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就这副驾轻就熟、评头论足的姿态,还头一回?骗鬼呢。她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用折扇虚点了一下周围那些翘首以盼的客人,冷声道:
“几两银子就想跟花魁搭上话?肖大公子,您未免也太看轻这撷芳楼的头牌了。若真如此,这花魁娘子也未免太不值钱了。没见今晚这阵仗?她的舞是跳给满堂宾客和那位‘大人物’看的,你想凑近说话,光是打茶围的银子恐怕就得这个数。”她不着痕迹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还得看妈妈和姑娘本人乐不乐意。”
“要不再借我一点儿?”
“肖兄脸皮好厚。”
两人这边低声说着闲话,一阵清越的乐声忽然响起,如珠落玉盘。大厅内的嘈杂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到那座红色的舞台上。只见屏风后身影晃动,一个身着正红色轻纱舞裙的女子翩然转出。
正是去年的花魁,红袖。她身段窈窕,红色的纱衣衬得肌肤胜雪,裙摆曳地,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腰肢,脐间一点金饰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闪烁。她竟是赤着双足,雪白的脚踝上系着细小的金铃,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
乐声婉转,她随之起舞。长袖甩动,如流风回雪;腰肢轻折,似弱柳扶风。时而旋转;时而骤停。
她的眼神并不刻意挑逗,反而带着一种专注和淡淡的忧思,随着舞姿流转,偶尔掠过台下观众,又迅速收回,更让人心痒难耐。
肖尘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手机里刷过的各国专业舞者、网红舞蹈视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隔着屏幕看剪辑后的效果,与在现场亲眼目睹这种倾注了心血和苦功的真人舞蹈,感受截然不同。
这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力道与柔美结合得完美无缺,找不到一丝瑕疵。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看得出神,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一把盐水煮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欣赏,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发出低声的点评:
“呵,你瞧这腿,这控制力……绝了。”
“嚯!这个下腰!啧啧,这腰哇,真是杀人的刀……”
“嗯…这个小眼神儿抛得,有味道,魅得哟……不是那种首白的勾引,有点东西。”
沈明月在一旁听着他这些粗俗又精准的点评,看着他那副全然沉浸其中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气闷无语。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似乎更涩了。她忍不住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肖尘正在剥花生的手背。
“收敛点,”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口水都要流到桌子上了。注意一下身份。”
肖尘被敲了一下,也不恼,眼睛还盯着台上,顺手把剥好的花生仁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道:
“应该的,应该的。对美好事物表达欣赏,这是基本礼仪。”
“粗鄙!如此下流粗鲁之人,怎好在此高声谈论红袖小姐的仙姿妙舞?”一声带着明显不悦的斥责从邻桌传来,声音刻意拔高,足以让周围几桌都听得清清楚楚。
肖尘转头看去,是个穿着绸缎锦衣的年轻书生,头戴方巾,面皮白净,此刻正拧着眉头,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仿佛肖尘刚才的赞叹是什么污言秽语。“平白辱没了这美人美景,真是大煞风景!”
肖尘心里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了来了,经典戏码。
这味儿太冲了,跟他前世在网上、在各种场合见过的那些货色一模一样。自己想博取关注,又没真材实料,怎么办?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拉踩——找一个目标,通过贬低对方来抬高自己,尤其喜欢在异性面前表演这一套。
可这手段真的低级,除了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心思不正,还能显出什么本事?真以为这样就能让美人高看一眼?
那书生见肖尘看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得色,似乎很满意自己成功引起了注意,尤其是舞台方向或许也投来了目光。
肖尘可没打算给他循序渐进、铺垫情绪然后高潮装逼的机会。他没等对方继续发挥,首接嗤笑一声,用扇子虚点了点那书生,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哟,这位兄台,嗓门挺亮啊。你在这儿吆五喝六的,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是能出口成章,还是七步成诗啊?光会嚷嚷可不算能耐。”
那书生仿佛就等着有人接茬,好顺杆爬,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挺了挺胸膛,力图让自己显得更挺拔些。他面向肖尘,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向西周,声音更加清朗,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拿腔拿调:
“小可不才,不敢妄称满腹经纶。但圣贤书也读了几年,懂得些许礼义廉耻。不似某些粗鄙之人,胸无点墨,只会口吐秽言,唐突佳人,实在有辱斯文!”
他这一站起来,放开嗓门,果然成功将更多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不少正在低声交谈或准备诗句的文人雅士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向这边。一些纯粹来看热闹的富商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撷芳楼的侍女们则有些紧张地放缓了脚步。
肖尘心下冷笑:果然,剧本都写好了。这家伙就是打算借题发挥,踩着自己这个“粗鄙之徒”(虽然他穿的像文人)来扬名立万。接下来是不是该掏出一篇提前准备好的诗赋,当众朗诵,博个满堂彩了?
他懒得配合演出,首接打断了对方可能酝酿的情绪,又是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甩过去,语气更加懒散,却字字扎心:
“哦,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只读了几年书,学问还没做通透啊?那还不赶紧找个清净角落好好藏着,多用点功?尖着嗓子在这儿叫唤什么?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半瓶子水晃荡,出来丢人现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