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并没有急不可耐的欲念翻腾,反而被一种陌生的、满溢的温柔情绪充斥着,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更郑重些,更体贴些。
算了。他转念一想,谁说躺在床上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沈婉清放在了柔软的锦被上。沈婉清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新嫁娘的极度羞涩,紧紧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不安地颤动,全身都微微绷紧,等待着预料中的下一步。
然而,她只感觉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身躯躺在了她旁边,随后……便再没有其他动作了。只有一道平稳而轻柔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出乎意料的平静让沈婉清诧异地悄悄睁开了眼睛。她侧过头,只见肖尘正用手臂支着头,侧卧在她身边,目光专注而温和,正静静地、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仿佛在欣赏一件珍宝。
“郎君……”沈婉清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柔糯腔调,这声呼唤婉转低回,听得肖尘心头一荡,差点没把持住那点刚建立起来的“君子之风”。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定了定有些纷乱的心神,决定找个安全的话题。“说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互相之间,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了解。”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沈婉清见他如此,心中的紧张悄然缓解了几分。她红着脸,却也没有隐瞒,轻声诉说道:“自从……自从你第一次在边城救我,我便……便梦见过你好多次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少女诉說心事的羞怯,“你那时说我们有缘无份,我本以为此生再无交集,可老天……似乎待我不薄。”
肖尘看着她绯红的侧脸,问道:“那关于以后,你是怎么想的?跟着我这样一个居无定所的人。”
沈婉清微微侧过头,目光望向帐顶繁复的绣花,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气质里,此刻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女子应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和一点点叛逆:“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便如同绝大多数女子一样,从一个规矩森严的牢笼,被送到另一个或许更华丽的牢笼,相夫教子,了此一生。”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解脱般的轻快,“但老天好像……真的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机会。”
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轻声诉说,像是在对肖尘说,也像是在对自己总结过去:“我出生于苏城沈家,一个位于边关小城的没落世家。明明早己入不敷出,却还要死死守着那些繁文缛节,维持着所谓的体面。从小,我就要读书、刺绣,学习各种严苛的礼数,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嫁人,维系家族那点可怜的颜面。”
“没有感受过多少父母温情,记忆中更多的是各种不容置疑的规矩。等到了待嫁的年龄,从小定亲的人却滞留京城,于是他们便将我千里迢迢送来。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牢笼,目的却只是为了寻找另一个牢笼。甚至……甚至后来被宋安关在柴房的那段日子,我其实也没有觉得多难过,”她苦笑了一下,“无非是从一个地方,被关到另一个地方而己。世间的女子,大多不都是这样吗?首到……首到你告诉我,我可以飞,可以随你去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与真正的自由相比,风餐露宿,又算得了什么呢?”
肖尘听着她平静语调下掩藏的辛酸与渴望,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霸道的温柔:
“不是哦,”他纠正道,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以后你也飞不了多远。因为,我会把你拴在身边,看得紧紧的。”
沈婉清闻言,转过脸来,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眼中波光流转,同样漾开一抹清浅而坚定的笑意,轻声回应:
“绑紧些……我会拽着那根绳子的。”
肖尘听着沈婉清那近乎虔诚的回应,心头那点因未来可能产生的“麻烦”而升起的细微烦躁,奇异地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未来或许依旧会因牵挂而变得复杂,但那种身处异世、灵魂无所依凭的空落落的感觉,确确实实被填满了。
他放松下来,扭过头,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目光投向绣着并蒂莲的床帐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身边人:“你呢?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对我这个……莫名其妙就成了你夫君的人。”
沈婉清侧卧着,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声音依旧柔得像能滴出水来:“想知道的,自然有很多。夫君有什么想告诉婉清的,婉清都认真听着呢。”她将自己放在一个全然接纳的位置上,不追问,不探究,只是准备好倾听他愿意分享的一切。
这种全然的信任和包容,让肖尘觉得心头那些积压了许久、无人可诉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流淌的出口。他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然后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呢……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转过头,看向沈婉清,预料会看到震惊或不解。然而,沈婉清只是微微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面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怀疑。
肖尘试图用一个更形象的比喻:“就像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深坑里。就这么的,毫无预兆地,掉进了你们这个世界。”
沈婉清支起上半身,用手肘撑着身子,更专注地看着他,忍不住追问:“那……夫君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