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公子——”
“你们在下面吗?”
声音穿透夜色,带着明显的急切与搜寻之意。谢临猛地抬头,只见几点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洞口的边缘,人影绰绰约约地在高处晃动。
他心神一震,扬声道:“在这里。我们都在下面。”
话音未落,上方的脚步声顿时密集起来,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清晰。有人惊呼道:“找到了!快!快放绳索下去!”
谢临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弛下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温聿珣,却见对方也正望着他,眼底映着自上而下的微光,神情难辨。
半晌,温聿珣在他后脑勺上搓了一把,轻笑道:“走了,回家。”
待攀上洞顶,谢临第一时间将孩子交还到他父亲手中,简短嘱咐道:“速去寻大夫。”见那对夫妇匆忙离去,他这才抬眼打量四周。
此番前来搜寻的阵仗不小。除了孩子的父母,长福、知乐以及侯府十余名家将皆在场,马场负责人和几名当地猎户也聚在一旁,众人脸上均带着几分焦灼与疲惫。
长福第一时间冲上前,围着谢临转了两圈,仔细确认他家公子并未受伤,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公子……你吓死长福了……”
谢临抬手轻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无碍。你们来得比预期快许多。”他顿了顿,又道,“我与侯爷原以为,至少要等到天明。”
长福仍哽咽难言,一旁的知乐便接口解释道:“多亏了方才那男孩的父母!他见你们迟迟未归,便寻到了马场管事。管事推测或许是误入了猎户陷阱,我们便连夜请来附近所有猎户,由他们领着逐一排查每个陷阱,这才寻到这里。”
温聿珣颔首:“做的不错。回去有赏。”
知乐忙道:“谢侯爷!”说着他看向一旁仍在吸鼻子的长福,劝道:“别哭了长福,我都说了,公子和侯爷在一起,肯定会没事的。”
长福抽噎着:“那不看到真人,哪里放心的下嘛……”
知乐和长福的打闹声渐渐成为背景音,谢临和温聿珣并肩上了马车,将一切喧嚣隔绝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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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和温聿珣到底是两个身体康健的成年男子,不过歇了一日,第二日起身时便已神清气爽,行动自如,甚至如常去上了早朝。
那孩子也因治疗及时,并未有大碍。小孩子生病,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据说是在家里休养了三日,第四日便活蹦乱跳的了。
谢临随口问了一句,得知那孩子并无大碍后,便也将这事放下,算是已然全了这段萍水相逢的缘分。
他虽将自己随手所为的善举不放在心上,却并非人人都能坦然受之。这日谢临刚回府,门房便立刻上前通报,道是那日所救孩子的全家特意前来侯府致谢,此刻已在偏厅等候多时了。
谢临与温聿珣几乎是前后脚到偏厅的,那对夫妇一见温谢二人便行了大礼,作势要跪下,被谢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没想到拦住了大的,却没拦住小的。男男孩却牵着妹妹的手,快步走到谢临面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他动作极快,还没等谢临反应过来,就已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一声声“恩公”叫得格外响亮。
谢临连忙俯身将孩子扶起,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顶。病了这一场,男孩脸颊瘦削了些,反倒衬得那双眼睛越发黑亮有神,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谢临。
谢临瞧着心软,顺手从案上碟子里拿了块桂花糖递过去,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父母一眼,才伸出小手接了,抿着嘴朝他笑了笑。
孩子的父亲见谢临神色温和,目光略带笑意落在男孩身上,分明是极为喜爱的模样。他踌躇片刻,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深吸一口气道:“恩公若是……若是真喜欢念儿,不如……就让他留在侯府,跟着二位恩公……”
将归故土
那位父亲说的时候自己也局促得很,脚趾都快把布鞋抠破了。
原因无他,方才那番“推销”自己儿子的话,实在太像那些卖儿鬻女的奸恶之人了。
倒还真不是他存了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他与妻子虽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但志气不短,一辈子为人处事都坦坦荡荡。今日会出此言自认全然是出于“好心”。
怀玉侯这离经叛道的婚姻举世皆知,若是不打算纳妾,这一脉香火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念儿的性命既然是二位所救,眼下看来又如此投缘,不如成全这段缘分,也好让怀玉侯和谢大人这样的好人晚年不留遗憾。
“二位既对念儿有救命之恩,那就是念儿的再生父母……”他刚说完便意识到不妥,尴尬而略显歉意地看向谢临,慌忙改口道:“再生父父……”
谢临:“……”
倒也不必。
那位父亲全然沉浸在即将与儿子分离的愁绪中,并未注意到谢临微妙的表情,仍恳切道:“……若二位不嫌弃,往后便让念儿认二位作父亲,让他孝顺双亲、为二位养老送终。”
谢临与温聿珣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映出几分复杂,却又不约而同地透出拒绝的意味。
他们二人对于子嗣一事,本就看得极淡。于温聿珣而言,他并不愿多个打扰二人世界的小跟屁虫。更何况,他自幼对亲情一事便难谈信任。而谢临则想得更深:一个孩子不是闲时取乐、烦时便可置之不理的玩物,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是一生一世的牵挂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