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这短短的一句话,眼泪却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流。
“没有谁不想跟爱的人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一起。如果有爱意,谁都不会吝于表达,”男人擦了擦他的眼泪,“别哭。叔叔告诉你,活下来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重要也最艰难的事情,与之相比,别的都可以抛开,所以你不能强求爸爸妈妈一直爱你,你要想着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就是最好的,而你要学会把他们忘记。”
这个男人就是陈中岳。
陆宗停被他带回十方海角之后,就被注射北地猎犬的血清,排异期过后开始接受他的教育和训练。
他如果因为思念父母而流泪,陈中岳会把他关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绑在刑架上无法动弹,而面前是正对他胸口的一排刺刀,底下淬着烈火。
他要回答陈中岳的问题,如果陈中岳对他的答案不满意,火就会烧得更猛烈,刀尖也会朝他逼得更近。
“为什么这么想他们?因为他们爱你吗?”
“不爱……不爱了!”
火焰平静地燃烧着,刺刀也纹丝不动。
“那为什么你还要想他们?你还爱他们?”
“不、不……”
“说清楚!”
火焰忽然高高窜起,那一排刺刀随之朝他不断逼近。
“不爱了!我不爱他们了!”他惊惧万分,眼泪飞溅,撕心裂肺地吼着。
刺刀在他身前停了下来,火焰缓缓熄灭,他惊魂未定地剧烈喘咳着。
“他们是谁?”
“我……我爸爸妈妈……啊——!!”
那排刺刀猛地朝他胸口刺去,虽然只浅浅地刺破一点皮肉,渗出一点点血,但足以令一个四岁的孩子魂飞魄散。
“你没有爸爸妈妈,”男人温柔到诡异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中,像幽灵的吟唱,“把他们忘了。”
—
林止聿委婉地把这些称为“情感剥离”训练,能够扛过去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能成为一把好枪,一柄利刃——但不会是一个完整的人,相对于人来说,陈中岳训练完毕的成品甚至可以称之为怪物。
陆宗停六岁那年被林止聿和陈泊秋带走,没有成为陈中岳的“成品”,他以为自己关于陈中岳的那些记忆,都只会作为往昔的阴影和夜晚的噩梦存在而已。可时至今日,林荣平的劝导才让他猛然惊觉,他骨子里早就在第一次遇见陈中岳时,就被植入了一个极端偏执的“规则”,那个“规则”甚至被陈中岳美化成一句浪漫箴言。
如果有爱意,谁都不会吝于表达。
不表达便是不爱。
不爱就该把一切美好都割裂、遗忘。
因为这个“规则”,他像个一根筋的白痴,没脑子的疯子,没完没了地想要从陈泊秋口中听到“我爱你”,听不到就如同被厌弃被背叛一般无法忍耐,无法控制地走向崩溃边缘,而自己却好似浑然未觉,仿佛一切都与生俱来一样合理。
他不是“成品”,尚且如此。
那么陈泊秋,是陈中岳的“成品”吗?
如果是,他都……经历了什么呢?
笔供
陈泊秋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漆黑一片,只是朦朦胧胧,难以聚焦。
因为右眼失明,他的视野一直狭窄,现在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一时间难以分辨自己身在何处,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床褥和盖着的被子都很厚实柔软,但他还是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