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绾起半干的青丝,信步走出厢房,唤来侍女:“带我去见见侯爷。”
侍女面露难色:“回夫人,侯爷正与将军议事,吩咐不许人打扰……”
“无妨,”姜晚道,“我等他便是。”
侍女颔首,随后引她来到侯府深处的一处书房前。这处院子远离前厅喧嚣,位置偏僻,曲径通幽,寒风掠过时,卷来几缕清幽药香,夹杂着隐约的谈话声。
“……胡人又在饮马河畔劫掠了三处村落,末将带人追击三十里,斩首二十级,这帮蛮子最近越发猖狂,入冬才多久?这都第七回了!”
书房内,萧砚披着件半旧的浅灰色薄绒狐裘,乌发仅用一根朴素木簪简单挽起,瘦削的身体深陷在轮椅中,腿上覆着厚厚的毛毯,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卷明黄圣旨。
“更可恨的是,”李绍荣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们居然敢去劫掠侯府成亲的车驾,要是绍英晚到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萧砚指尖倏地顿住。
“说起这个,你那位从京城来的夫人真是厉害,听说她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居然弄死了阿六敦。”
“当真?”
轮椅上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那还能有假?我妹亲眼所见,对了,她还送来了这个东西,”李绍荣从怀中掏出一支箭簇,“是从那个胡崽子身上缴获的。”
萧砚接过箭簇,细细打量片刻,眸光沉郁。
“看这淬火痕迹,绝不是那帮蛮子能炼出来的。
“莫说胡人,”箭簇在萧砚指间翻出冷光,“就是工部那帮人也炼不出这等成色。”
李绍荣颔首:“没错,所以绍英怀疑……”
萧砚道:“这场劫掠,并非偶然。”
“那个活口呢?”
李绍荣不自觉按住刀柄:“关在地牢,嘴硬得很。”
“审,”萧砚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尽法子撬开他的嘴,务必查出是谁在背后递刀。”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我有办法,或可解决北境冶铁之困。”
书房门空气瞬间凝固。
萧砚的目光看向门扉:“进来。”
门被推开,姜晚缓步而入。她背脊挺直,身板单薄纤柔,气质却俊逸挺拔如傲岸的寒梅,身有着不属于闺阁小姐的沉静锐气。
李绍荣见来人,立即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夫人。”
姜晚颔首回礼,目光径直投向轮椅上的萧砚:“侯爷方才谈到精铁箭簇,可否让我观察一二?”
萧砚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沉默瞬息,淡淡道:“拿给她。”
很快,那只箭簇被递了过来,姜晚垂眸看去,正是之前李绍英手中的那枚。
箭矢入手沉重,指腹细细擦过棱面尖端,指甲在不起眼的根部轻轻一划——
一道极浅的白痕。
又屈指在箭簇上一弹。
“叮——”
一道清脆短促的回响在书房内荡开。
姜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抬起头,眼神凝重:“此箭所用之铁,杂质极少,硬度韧性皆非寻常生铁可比。其冶炼锻造,以及淬火技艺,均属上乘。”
她顿了顿:“工艺之高超,绝非寻常铁匠可为。”
她的语气专业得像个老工匠,而且对当前炼铁的弊病也直指痛点,一抹惊异神色在李绍荣眼中浮现。
一个长于深闺,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会如此深谙冶铁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