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衿诧异于他的敏锐和爽快,稍加思索,还是将自己最想问的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真的是和尚吗?”
“从前可是遭受了许多磨难?”
“你……你为何要来阮家?”
最后一个问题总算是让圆迟脸色微变,他一直以为她有些迟钝,没想到完全是自己误会了,她或许比他想的更加聪慧。
他放下茶盏,手收回袖中捻起了珠串。
“让我想想,该先回答你的哪个问题。”
他此时不怒不笑,甚至比旁的人怒极更有威势,这不是寻常人会有的气质,倒更像是……上位者的气息。
阮衿衿暗自心惊,并未催促,只等着他自己开口。
其实她没指望他真的会对自己袒露心扉,毕竟这几个问题已算是窥探了他的人生,他俩又哪里有这样深的交情。
阮衿衿自“失喑”那年起,便失了闺中好友,初时是不敢出门,怕露了怯,后来则是渐渐没了联系,她便连京中贵女们爱聚堆儿的席面也不爱去了。
一个哑巴,去参加什么诗会、赏花宴也不过是被人嘲笑的焦点,时日一长,便是连这些席面也懒得应付了,终日不是淘些话本子在家中看,便是和娘亲待在一处,又或是带着安宁去外头僻静些的地方走走,权当散心。
如今,就连娘亲也走了,她便更没了说话的人。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伪善,因为那几日停棺时的痛哭,不仅仅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自己。
“那便按顺序来吧。”圆迟一下一下细细捻过手中的佛珠,“我现在确实是大相国寺的圆迟和尚。”
说着他看了一眼阮衿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
“至于我从前……若是以常人的眼光,应该是经历了不少苦难的,不过于我而言,那些更像是河蚌里的沙,若非它们,便不会有如今的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阮衿衿正在心中感慨他的眼界和超然,更觉他是个复杂的人,时常让她觉得他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杂糅在了一起。
或许正如他所说,是过往的经历促成了这样的他,可那该是多么痛苦折磨的过往,才能锻炼出这样遇事不惊的性格。
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因为经历而成长起来呢?
“若是让自己选,谁不希望人生能够过得简单幸福?”
她觉得自己心里绷紧了多年的弦似乎一瞬间便松懈了,她抬眸看向圆迟,眼中除了隐隐的关切、担忧,还有些不甚明显的兴奋。
圆迟被这一眼看得失了神。
是吧……谁不想过得简单幸福呢?
若是让年幼的那个自己选,或许也会这样选择吧。
他如今已经完全接纳了被苦痛折磨磨砺出来的自己,竟完全忘了年幼时自己的期待,毕竟时光难倒退。
可如今再听这样的话,虽不能改变什么,却到底能给自己的心找到一点出口。
他收回了手中的珠串,看着阮衿衿的目光添了赞赏,还带了点,苦涩。
“你说的是,谁不渴望简单的幸福呢?”
阮衿衿却以为自己的话让他想起了苦涩的过往,有些慌张地想要安慰几句:
“但其实苦难才是常态,如今的你便是最好的你。”
圆迟眼中那潭墨色的死水像是被灌入了清泉,终于开始有了活水的涟漪。
倒是不曾有人对他说过他便是最好的自己。
他从回答第二个问题起就有些紧绷的身体,像是被热水浸泡过一般,慢慢放松了下来。
“我原以为你是个迟钝却有些小聪明的女子,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