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睿轩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画架旁的宁静就被打破。
“你不去公司?”倪惜侧头,画笔在画布上落下一道深邃的蓝。
李默正沉浸在“助理”角色中,指尖还捏着一管颜料,闻言挑眉,不满地靠近一步:“别人家太太都盼着丈夫多陪陪自己,你怎么回事?总想把我往外推?”他的气息带着晨间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
倪惜不自觉偏了偏头,躲过这份奇怪的痒,笔尖快速点染一片浪花,装作不满地道:“你要是破产了,谁养我这个药罐子?”
低沉且愉悦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荡出来,清晰地传进倪惜耳中。他弯下腰,双手捧起她的脸,两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带着微痒的触感,分别落在她左右脸颊,如同晨露沾上花瓣。
他终于上楼换了身衣服,深灰色的阿玛尼定制西装完美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宽肩窄腰的线条在晨光下展露无遗。袖口处,铂金袖扣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那是去年他生日时倪惜送的礼物,上面精心镌刻着“LM”的微缩花体。
步履潇洒地走到门口,他回头:“乖乖在家,我很快回来陪你。”
倪惜放下画笔,朝他招招手。
李默毫不犹豫地折返,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倪惜站起身,仰头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颌。这个人,连下颌的弧度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的指尖轻轻触到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纽扣微凉,触感光滑。恍惚间,她想起研究生时代那堂服装艺术史,教授的声音穿透阳光里的微尘:“服饰的褶皱里,都沉睡着一段历史。”
指腹下的这枚纽扣,像大都会博物馆里拿破仑加冕礼服的展品。而他透过精纺埃及棉传来的体温,又让她忆起下课时指尖抚过投影幕布上凡·戴克油画的瞬间,那些丝绸褶皱里,蕴藏着整个巴洛克时代的温热余韵。
“怎么了?”李默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着震动,顺着她的指尖蔓延。
倪惜不紧不慢地将那颗微凉的纽扣缓缓推入扣眼,丝绸衬线在光线下泛起细碎金芒:“想起一个有趣的说法。衬衫纽扣右压左的设计,源自冷兵器时代,骑士们需要左手解扣,右手拔剑。”
“所以,”李默忽然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他腕表下的脉搏,隔着皮肤清晰有力地跳动着,传递着无声的讯息,“你现在不是在以妻子的身份为我扣纽扣,而是在为骑士整理出征的铠甲?”
他的目光锁住她,带着洞悉的笑意。倪惜飞快地眨了下眼,像是要藏起被戳穿的小心思。
“你要迟到了。”她借着他手腕的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轻轻推他。
胸腔震动的低笑再次传来,清晰地传递到她掌心。倪惜耳根一热,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般坐回画架前,背对着他,再不肯回头。
意大利手工皮鞋叩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稳、笃定、带着主人特有节奏感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消失在视野尽头,倪惜的目光才从画布上移开。阳光斜切进落地窗,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光影。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中世纪贵妇为何会偷偷珍藏情人的袖扣。
这些微小的金属凸起,确实是铠甲时代的遗存,是亲密距离里最欲盖弥彰的坐标点,无声诉说着占有与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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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十足,姚睿轩坐在出风口,忍不住拢紧了西装外套领口。刚结束法律部的周例会,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塞进了“六十周年台庆筹备会”。满屋子的人讨论着邀请哪位政要、明星、艺术泰斗,名字听得她昏昏欲睡,还得强打精神装出专注的样子。
“名单初步这样定,大家看看。”副台长周暄做了总结陈词。会议室响起收拾文件的窸窣声,众人准备散场。
就在这时,活动统筹总监刘美琪的声音突兀响起,刻意拔高了音调:“周台,嘉宾名单还缺一位重量级人物。项目组反复斟酌,一致认为必须有倪家人出席,才能体现我们这台晚会的历史高度和分量。”
宣传总监许治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刘总监刚才没留意吧?我们定好了邀请倪威先生。作为创始人的儿子,倪总的分量足够了。”
刘美琪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倪威先生分量是够,但并非最合适人选。诸位知道NHK历年周年庆,哪位嘉宾出席次数最多、最具象征意义吗?”
“当然是创始人倪华老先生。”许治接口。
“错!”刘美琪环视全场,看着众人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掷地有声,“是倪惜女士!”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恍然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