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将这一切细微变化尽收眼底,趁势追击:“您还不知道吧?珍珍怀孕了。”
“轰”地一下,倪老太太的脸色彻底惨白如纸,她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身体剧烈摇晃,几乎坐不住,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珍珍……珍珍她……”
李默跨步上前,稳稳扶了她手臂一把,让她勉强找到支撑。老太太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枯瘦的手指死死掐进李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你说的……当真?”她双眼血红,咬着牙问。
“若有半句虚言,明日便叫我破产。”李默答得斩钉截铁。
倪老太太戒备心极重:“我不信你!我要听珍珍亲口说!”
李默目光扫过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心口钝痛:“您看她现在这样子,能亲口告诉您吗?”
老太太心中已信了大半。关于倪惜的事,李默从不开玩笑,也绝不容旁人拿倪惜玩笑。
“保得住吗?”她问出这话时,声音发虚。倪惜的身体状况人尽皆知,这样的母体,如何孕育健康的孩子?
李默凝视着倪惜平静的睡颜,声音低沉而沉重:“她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如果再让她失去这个孩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恐怕,就再也留不住她了。”
一股寒意从老太太脚底窜起,倪惜自杀的事情,李默未曾瞒她。
“你既告诉我……”老太太强自镇定,恢复了几分当年辅佐倪家三代练就的精明,“必有所求。说吧,需要我这老太婆做什么?”她深知李默的脾性,若非有所图,关于倪惜的消息,他定会捂得严严实实,岂会轻易透露给她?
“捐肾。”李默吐出两个字,清晰冰冷。
倪老太太瞬间如遭雷击,愕然仰头,只看到李默线条冷硬、不带一丝温度的下颌。
“您来探望珍珍,这份情,我承了。”李默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听闻倪叔叔近来日子颇不好过,我深表同情。不过生意场嘛,有得有失。只要命还在,总有翻盘的机会。”
命……倪威欠下的债,会有人来索命吗?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老太太,不敢深想。
“你……什么意思?”她声音发颤。
李默直视着她惊惶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倪家,拿一个健康的肾来换。倪叔叔欠下的所有债务,我都可以替他处理干净。”
轰隆——
耳边仿佛惊雷炸响!倪老太太眼前发黑,瞬间将她拽回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充满绝望与算计的雨夜……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倪家老宅的玻璃窗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噼啪声。客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窗外的风雨更压抑。
倪赫被确诊为晚期肾衰竭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击垮了这个表面光鲜的家族。
倪老太太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素日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愁云。她环视着坐在下首的倪家众人,次子倪威坐立不安,眼神躲闪,女儿捏着手帕,不时擦着眼角的泪水。几个孙辈,都沉默地低着头。
“医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种强撑的威严,却难掩沙哑,“你们大哥的情况等不起了。亲属活体移植,是……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她刻意强调了“亲属”二字,目光扫过倪威和倪莉。
一阵难堪的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倪赫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倪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搓着手,脸上堆起为难:“妈……不是我不愿意,您也知道,我这血压一直不稳,心脏也……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根本不符合捐赠条件啊!”他语气恳切,仿佛无比遗憾。
倪莉立刻接腔,带着哭腔:“妈,我身体本来就弱,现在又是单亲带着孩子……我要是倒下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凉一片。
绝望和一种被亲人背弃的冰冷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老太太的心。她没想到,到了生死关头,竟无一人愿意站出来。
就在客厅里的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老太太几乎要心灰意冷之际。
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动了。
倪惜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委屈,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纤细的手臂,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去配型。”少女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微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死寂,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潭。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震惊、难以置信、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还有倪威和倪莉眼底深处那抹飞快闪过的、令人心寒的算计。
那个雨夜,倪惜举起的手,像一个烙印,深深烫在了倪家每个人的心上,也烫在了命运冰冷的转盘上。她用自己的一个肾,为父亲短暂地续上一年的寿命。而倪家,则用铺天盖地的“孝女”宣传,掩盖了那晚客厅里令人齿冷的推诿与算计。
此刻,在倪惜的病床前,听着李默冰冷地提出“拿一个健康的肾来换”,看着床上昏迷不醒、被他们当年“孝举”彻底毁掉的孙女,老太太仿佛又听到了那夜的惊雷,她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命运的轮回,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将报应狠狠地掼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