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令颁布的一开始,受不了极寒气温的居民们顾不得疫病威胁,一股脑往地下城涌去。
可渐渐的,随着公共物资的极度匮乏和疫病传染率的迅速上升,一些尚未感染的人又开始纷纷撤离。很快,避难所就完全沦为老弱病残聚集地,感染率达到了惊人的60%。
白榆、韩凯和周舟忙得脚不沾地,大量死亡人员连姓名身份都来不及核对,就被抬走火化。最大限度拯救有可能活下来的人,才是此时此刻唯一的目标。
雪像是下得不会停歇,避难所的能源消耗远远超出负荷,终于在20号晚上断电了。
黑暗笼罩的地下城里,只开了维持最低照明限度的应急灯。食物供给早就从一日两餐减为一日一餐,大部分人都停止活动,用睡眠休息来保存体力。
白榆察看完他负责的六区,累了一天刚回到宿舍,就瞥见了蜷在隔间墙角的周舟。
他的头发有好些日子没理了,原本精干的短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是睡着了。
可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浑身都在打寒战。
白榆拨开他的碎发用手背贴上额头,登时心下一沉,“你发烧了。”
周舟脸颊烫得厉害,手却冰凉,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韩凯!”白榆赶紧叫人,“快,把他扶床上去。”
韩凯闻讯而来,和白榆一人一边把周舟连扶带抱抬上了床。
“六区的药今天下午就用完了,你那儿还有吗?”白榆问。
韩凯摇头道:“九区也一样,药物根本不够。不过城防所那应该有专门留给军部人员备用的药物,我这就联系陆队。”
“不用…”,周舟连忙攥住韩凯的衣角,“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药还是省着点吧。”
“你都39。2c了,再这么烧下去会引起并发症,别犟了。”韩凯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通讯器。
“别啊”,周舟急了,“这点小事别告诉陆队,这几天他够忙的了。我真没事,再等一等,如果明天烧还不退再说好吗?”
韩凯犹豫道:“好吧,那就再看看情况,如果明天还没有好转,可不能再瞒下去。你这样子身边不能没人,我今晚在这儿守着。”
“你昨晚刚值过夜班,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了。”白榆把韩凯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我不会被感染,还是我留下来照看他。”
“真的?”韩凯有点不信:“你别骗我。”
“都说了不会,你就别挤在这儿了,快回去。”
“那好吧,万一夜里情况有变化,要及时喊我啊。”他不放心地又叮嘱几句,才被白榆推搡出了门。
周舟病得着实不轻,身上忽冷忽热,汗水很快就浸湿了鬓发。到了凌晨,白榆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水银线的刻度直逼40c。
“周舟…周舟”,白榆轻拍他的脸颊,让他保持清醒。“你躺着别动,我去打盆水来。”
没有药物的情况下,他只能采用物理降温的方式。酒精和温水轮番上阵擦拭,才勉强让灼热的体温稍褪一点。
可到了下半夜,情况又开始恶化。周舟已经连水都喝不进去,喝一点就开始胃里翻江倒海地呕吐,大量出汗和脱水让他意识模糊,半梦半醒间呓语不断。
失去供暖,避难所夜里的气温也到了零下十度。
能编入tw的队员,即便是beta,身体素质也是百里挑一、相当过硬的。见过这么多病例,直觉告诉白榆,周舟感染了最严重的那一种,情况很不乐观。
不能再拖,白榆当即按下通讯器呼叫陆征。可漫长的等待过后,却无人接听。
周舟的情况越来越重,脸色惨淡,嘴唇却泛着病态的潮红,整个人开始咳喘不止。
“别睡着”,白榆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赶紧托起他把脑袋垫高。“再坚持一会,明早药就到了。我陪你说会儿话,你如果太累就听着好吗?”
周舟神色恹恹,嘶哑的呼吸哽在喉间,窒息和剧痛让他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还不到19岁,往日里一向阳光开朗,却在这几日亲眼目睹了数不清的死亡后,意志骤然消沉下去,连白榆释放出的安抚信息素也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安慰。
眼前的世界越发混沌空茫,周舟忽然抬手握住胸前一块金属吊牌。
“这是什么?”白榆让自己保持冷静,循循善诱道:“周舟,你看着我,跟我说说好吗?”
快要失焦的神志被白榆一次又一次拉回现实,周舟费劲地喘息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这是我哥的东西,他曾经也是队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