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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丨第四节（第2页）

一幕幕，温暖而鲜活，充满了归属感与成长的印记。

“你看，”天帝的声音温和了些许，“所谓的‘受尽委屈’，不过是初来乍到的短暂寒潮。在恨海，他得到的温暖与认同，远胜于那点微不足道的风霜。是恨海抚平了他的伤痕，教会了他责任与担当，让他从一个怯懦的孩子，成长为一个足以参与终结骨力之乱的神明。这份成长，是他自己挣来的，也是恨海给予的。”

茑萝死死盯着那些画面，看着儿子脸上渐渐绽放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他在那个叫“恨海”的地方被真心接纳、爱护，她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胸中翻腾的怒火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寒冰，滋滋作响，却难以再猛烈燃烧。那些“委屈”……在如此漫长的温暖时光面前，确实显得短暂而遥远了。

天帝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的松动，继续说道：“朕对郗流的爱，是朕纵容灵霙留在神界、并最终将他送入恨海的根本。若非此，朕当年未必会为一个神魔混血的孩子，承受非议与风险。”他坦然承认了私心，目光扫过茑萝，“而对于你，茑萝公主，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是对一位母亲当年那份托付的……尊重。朕若真想对你做什么，不会等到今日。”

想到槎舟，天帝眼中只有轻蔑：“而槎舟？一个因私情而放弃职责、最终反而间接促使你崛起、却害了自己性命的懦夫，朕看不起他。他的结局，咎由自取。”

最后，天帝的目光重新落回茑萝身上：“如今，骨力伏诛，灵霙虽付出代价，却实现了他自己守护恨海的愿望，立下不世之功。他已是神界认可的强大神明。淳于娩无心争斗，骨力之死已经了结她的心事。而你，茑萝，魔界无主，是淳于织的血脉。你可以名正言顺地重登王座，成为魔界的王。这难道不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局吗？”

茑萝沉默了许久。殿中的光幕早已消散，那些温暖的画面却烙印在她心里。天帝的话语，剥开了愤怒的表象，露出了冰冷的现实和……她不愿承认的合理性。她抬起头，血瞳中锐利未减，却多了些许审视与复杂的疲惫。

“哼，”她冷笑一声，带着魔族王室固有的桀骜，“天帝老儿，你就不怕，待我重整魔界，积蓄力量，卷土重来，掀了你这金碧辉煌的神界？！”

天帝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那笑容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和……笃定。

“掀翻神界？”天帝微微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遥远的节点，“茑萝，你若真有此心，当年槎舟逃回神界、你盛怒追杀而至时，就该做了。那时的你，虽魔力未臻巅峰，但盛怒之下的魔王之女，拼死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杀几个边境神明泄愤，并非难事。但你做了什么？”

天帝的声音清晰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在茑萝心上：“你没有。你不仅没有迁怒神界大开杀戒，反而……将你与槎舟的孩子，托付给了我神界的帝女郗流。这个举动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

茑萝身体一僵，仿佛被戳穿了最深的伪装。她别开脸，语气生硬地反驳：

“不过是嫌养孩子麻烦，顺手丢给个看得顺眼的罢了！魔界那时乱得很，带着个拖油瓶怎么报仇？”

天帝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长辈看穿晚辈别扭心思的包容，“无论你如何自辩，事实就是：你对神界，并无不死不休的刻骨仇恨。你所求的，从来不是毁灭，而是证明——证明给逝去的母亲看，证明给所有轻视你的人看，你茑萝，绝非废物！你争夺王位，是责任，也是执念，而非对神界疆域的贪婪。如今骨力已除，证明已毕，魔界需要一个真正能带来秩序而非混乱的王者，而非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你，比朕更清楚这一点。”

茑萝沉默了。天帝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深处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动机。是的，她厌倦了无休止的纷争。她想要的是属于淳于家的荣耀与权柄，是魔界的强盛与秩序，而非与神界同归于尽的疯狂。神界养大了她的孩子，虽然过程有波折，但结果……灵霙确实成长为了一个令她在愤怒之余也感到一丝复杂骄傲的存在。这份“诚意”，她无法彻底否认。

看着茑萝眼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种带着疲惫的默认，天帝知道，时机到了。

“神界与魔界，争斗了万万年，流了太多的血。”天帝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重与期冀，“骨力之乱，是三界共同的灾难，也暴露了持续对抗的毁灭性。如今，最大的祸首已除。茑萝女王，朕提议，神魔两界，就此止戈，签订和平协议。互不侵犯，互通有无，在可控范围内，共同维护三界轮回的平衡。如何？”

茑萝抬起眼，血瞳与天帝深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权衡与了然。殿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茑萝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冷硬，却不再有杀意：“协议细节，容后再议。我需要先……安顿魔界。”她没有明确说“同意”，但也没有拒绝。这已是默认。

天帝颔首：“理当如此。恨海处会全力救治灵霙，朕向你保证。待他情况稳定，你可来探望。”

茑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天帝，又仿佛透过虚空望向恨海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她不再多言，深蓝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决绝地冲出了凌霄宝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返回她阔别已久的、亟待重整的魔域。

神魔两界绵延万载的血色长卷，似乎在这一刻，被画上了一个带着裂痕、却无比珍贵的休止符。这份和平，脆弱如朝露，建立在茑萝对儿子的牵绊、天帝对郗流承诺的兑现以及对茑萝本性的精准判断之上。

只要茑萝还在魔界王座之上，只要灵霙还在恨海牵动着母亲的心弦，这和平的晨曦，便能穿透厚重的历史阴云，持续地照耀下去。至于未来如何？那是下一个轮回的故事了。此刻，恨海的众神带着伤痕与疲惫，也带着拯救同伴的希望，正缓缓归巢。而魔界的新王，踏上了重建家园的漫漫长路，她的心中，除了王权的重量，还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等待”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