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的剑光一闪,明明此地并无灼人的阳光,却依旧带来了被什么情形刺到的惊心之感,然而没有淋漓的鲜血,也没有躯体倒下时的沉闷响动。
维拉杜安的剑被斩断,克拉芙娜的剑也脱了手,谁都没看清最后那一下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们在结束的时候猛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口哨。
“不赖嘛!那姑娘。”
“真勇士就该这样!”
“好!非常好!”
“你好个什么劲嘛,你刚才明明一直在发呆……”
法尔法代站在人群中,趁着喧哗弱下来的时候,宣布了一句开市,他不爱长篇大论,而散开的人们也正好就着这个话题,散开的同时开始议论比武、议论那些罗列出来商品,也有议论领主今日穿着的。法尔法代回到了专门给他搭的凉棚下,桌子上放着解渴用的冷饮、点心还有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瓶瓶罐罐和记分薄,这时候,维拉杜安已经脱下外边的铠甲,拎着破损的剑走了进来。
“您该先差人通知我一声的。”
“他们临时说要搞,我有什么办法。”法尔法代说,他就是理不直气也壮:“很精彩。”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瓶药剂,递给了赫尔泽,让她记得拿去给克拉芙娜。最后那一击中,虽然她成功斩断了维拉杜安的剑,并成功给他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自己也被维拉杜安用剑柄砸到了手腕,以至于无法继续双手持剑。
对于乡人,集市不过是他们日常的一部分,连最小的孩子都曾在市场上追逐打闹,但法尔法代还是腾出手准备了一些预案,其中就包括了让炼金室那边熬制应对外伤的药剂,他可做不来这个……须知,好事有可能会变成坏事,这并非意指有人存心破坏,而是有些不起眼、不被重视的摩擦,没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人们——这些各地的、各处的、各国的人们济济一堂,来办这个集市,兴许会斗斗嘴、产生点口舌之争,互相搡两下,事情一闹大,可就太扫兴啦。
生意人熟练地叫卖,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在两列地铺的中间,食摊上有人在卖烙饼,也有人在卖工艺稍微复杂点的煮苹果;织工们在卖一些染好的亚麻布——说起这个,法尔法代隐约记得自己在灰雾季初批了一部分人手去规模化地种亚麻啦、睫毛草啦之类本来只存在于植物园中的经济作物,也有鹅怪老吵着调料消耗得太快的原因……他对农事有所关注,但也没想到纺织室能那么快就把这些纤维变为布料。
在冷冷的雾霭下,在缓缓流动的风中,他坐在帘布半掩的凉棚里,一盏桃蜡安静地燃烧着,他能看到人们是如何在投掷和套圈游戏上赢得奖品,也能听到男孩们在讨论如何向女孩们献殷勤,在清爽的天气里,月色是多么的好,无形之间,那有别于寂静所带来的安宁——那种藏在欢笑中的、玄奥的微弱温柔让他有了停顿,就好像这里当真不过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乡下集市,孩童携笑声踩过泥泞,灌木丛中点缀了不知名的花朵……
集会持续了三天,如法尔法代预料的,有点小摩擦,不算什么大事,在坐镇一天确认没事后,他就把这儿交给维拉杜安,继续回城堡办公去了。
这边多少有点太吵了,很影响他的工作效率。
在把集市常态化之前,算算日子,也快到下一个季度了——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让法尔法代都不禁感叹,这日子好像越过越不见清闲……还是说这其实是他的错觉?
“殿下,我觉得,有没有可能不是错觉。”佩斯弗里埃吐槽道,他在经历了给炼金术师打下手再到任职藏书馆再被丢去给小孩上课这种种后,整个人都没了初见时的那种轻浮气,取而代之的是多少带点破罐破摔的班味。
虽然法尔法代一刻也没信过他那副装过头的浮夸。
他偶尔会给法尔法代润笔,装订页册,顺便纠正一下他奇怪的书写习惯……毕竟是魔鬼,佩斯弗里埃心想,他以前还当魔鬼有一双龙一样的爪子呢。
就尽职尽责这一点太过……可疑,也够不魔鬼的,不是吗?佩斯弗里埃作为兼职文书,他也住宿舍,但如果工作太晚的话,是可以在城堡里找个小客房休息的,因此他相当清楚法尔法代晚上不睡觉这个事实,比他生前那不苟言笑的大哥还离谱。
“下个季度您有什么打算吗?”佩斯弗里埃给他改那些只有基本简述的词句时没话找话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打算。法尔法代如此说道,拓荒,耕地,关心一下渔猎。
“其实我不太明白,”佩斯弗里埃把简报整理成一堆,把应该归档到户籍的资料放到另一边,现在他们新增加了三个抄写员——以前他也会觉得抄写要多无聊有多无聊,简直扼杀他的创造力!直到他去当了临时教师,才意识到坐在安静的藏书馆,一边抄书,一边看看风景,还有点心吃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而不是小孩们折磨得心力憔悴!这书他真的快教不下去了,就不能死个专业的教师什么的下来吗!
此时此刻的佩斯弗里埃恰如彼时彼刻的法尔法代。
“我也算是走过了很多地方,依我来看,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在死人。”他说:“您也可以看作是我格外倒霉,哪里都能目睹悲惨,那时候我总觉得,人群如蝇虫般成批死去,冥府怕是得人满为患……可这里却没什么人。”
“嗯?我没和你讲过吗?”
法尔法代说:“灵魂降落到哪不是我能决定的。”
佩斯弗里埃:“那灵魂是依据什么来降落?我是指我们这样不能上天堂的……是依据罪行?”那好像也不尽然。
……不知道。法尔法代转移了话题:“落到这里的灵魂确实更少,以后会好一些。”
是因为什么呢?他不够强大?他没有设置界碑?还是说边地就是这样荒凉,连死者都——
……边地。他想起这个词,他想起当初彼得和西蒙对这里的称呼,但他想不起来关于这里的任何信息。
佩斯弗里埃看法尔法代一副自己都颇为纠结的模样,也不好在问他什么了。走之前,他轻轻带上了门扉,将令人捉摸不透的领主关在了门后——
作者有话说:其实最后两人都打出火气了
但还是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