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向郝凝嫣斜眼一笑:“免三个月药钱太少了,五个月,行不行?”
郝凝嫣横他一眼,“哼,这档口还讨价还价,便依你。”
忽然出现的是个清瘦高挑年轻人,容貌俊美,穿着一身最最普通的粗布袍子,和这灰布袍子一衬,他似乎白净挺拔得甚为不搭配。轮廓分明的脸上的确似带着三分苍白病容,可是那眉目一扫,顾盼神飞之色,竟浑然占了上风。
“干什么多管闲事?”一名家丁拎着朴刀,横行上前,重重推了赵伫的肩膀一把。然而下一刻,那看似懒洋洋的年轻人竟迅捷无伦地顺势压住了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折,那朴刀竟脱手坠落,被他空手夺到了手里。
“这,这样的身手……。”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家丁,登时噤若寒蝉。
“这么沉的刀,半点也不趁手。”赵伫啧啧摇了摇头,看了看,竟随手将刚夺来的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又成了空手:“什么富商名门,竟然连一把好刀,都不肯给自己家的下人配。”
“原来,你早在外面偷听半晌了?”郝凝嫣斜他一眼,“这你都不进来帮忙?”
“哎,没有郝医仙的吩咐,这不是不敢碍手碍脚地添乱嘛。”赵伫先是嬉皮笑脸地回了郝凝嫣一句,便煞有介事地转向众人,目光一一扫过,“嗯,你们方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你家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才恐怕都,都是误会,误会。”鸿福额上渗出一层薄汗,忙忙赔上笑脸,“我家小姐,是是这个在家宴上,不知怎的中了毒,小的们忙带她外出求医。那日是上元节,一时寻不到大夫,只得投宿客栈。谁知,谁知第二天,我们竟发觉,小姐不知怎的,怎的竟死了。”
“哦,一会是突然晕倒,一会是中毒,一会又是被郝医仙治死的,颠三倒四。再问一句,你家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可与郝医仙有半点关系?”
郝凝嫣插口:“吃白饭的,这次总算还算靠谱。”
“是,是中毒,是毒发身亡,”鸿福见赵伫虽然笑着说话,然而莫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当惯了奴仆,自然而然便胆寒起来,“与郝医仙半点关系也无,都是误会啊。”
“哼,十句话中,也不知有几句真话。”郝凝嫣冷冷哼了一声,胡小姐究竟是怎样死的,看来必须验看一番才是,免得又惹事上身。
胡府众仆婢再不敢多言,任凭赵伫与郝凝嫣将胡小姐的尸身挪入里间。
郝凝嫣闭了门,定了定心神,取来验尸的器具,便伸手解开了胡小姐那件绛色绸衫的衣襟——眼前所见,竟让一贯沉得住气的郝凝嫣,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枚珍珠镶饰的钗子,竟深深插在胡小姐胸前的心脉处,深入数寸,几乎没至尽头。
“果真不是中毒,可这难道便是胡小姐的死因?”医庐内堂,胡小姐的尸身已被收拾停当。赵伫抱着胸看着,难以置信地道,“我只知刀剑能刺死人,这么细一根簪子,竟也能刺死人?简直是笑话嘛。”
郝凝嫣白了他一眼,“刺的是胸腹心脉附近要害,从肋间隔膜戳进去,足有三寸深。当时的确是死不了,可是瘀血积在腔内,过上一阵子发作起来,心肺肿胀,可还是会致命的。”
“也就是说,胡家小姐并非是当场便被刺死?”平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赵伫,却是从郝凝嫣的话中,一下就敏锐捕捉到了关窍:
“既然不会当场便死,胸腔内瘀血要好一阵才会发作,那她遇害后总该挣扎着出去,喊人救命,难道客栈中这许多人,竟无人发觉?她那些仆婢要到第二天天明,才发觉自家小姐已然在房内断气,竟对她半夜遇刺一事浑然不知,还要以为她是毒发身亡?这也太荒唐了吧?那些仆婢,当真可疑得紧。”
郝凝嫣点点头,“不错,不妨再行细问。”
“你问还是我问?还是,一起问?”赵伫忽然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
“何意?”
“就是,一起嘛。”赵伫嘿嘿笑了笑道,“人多势众,对付他们总是好的。”
“我是说,我是个孀居的寡妇,你常常谈‘一起’云云,恐怕有欠妥当罢。”郝凝嫣忽而正色道。
赵伫只是一愣,却机敏地笑嘻嘻接上了回话,“哎,这不是因为欠了你钱,不得不想方设法讨好于你,与医仙你打好关系,看看欠的债能不能多少减免些嘛,我说得可是不错?”
郝凝嫣仿佛被噎了一口,无言以对,见他说得好似一本正经,心下的某处,竟忽然莫名有些空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