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风还在吹,却带着暖意。
正月十二,曲阜叔孙府邸
叔孙州仇坐在府邸的密室里,密室是用夯土砌的,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油灯亮着,灯光昏黄,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密室的案上摆着一封密信,是用黑色的帛布写的,上面的字是驷赤的笔迹——驷赤是孔子弟子,也是儒商会馆郈邑礼执使,现在在侯犯身边当差。
密信上写着:“郈邑马正侯犯因二十年前旧事,愿杀郈邑宰公若藐,让郈邑回归家主,但需家主承诺,任命他为郈邑宰。”
叔孙州仇捏着密信,指节泛白,帛布都被他捏出了褶皱。他恨公若藐——去年西月阳虎对曲阜府邸发起长府之役,他献邑请和,让驻扎在郊外宗庙的公若藐半军投降,结果公若藐回郈邑后,完全投靠叔孙辄,而去年十月阳虎政变失败,叔孙辄投奔阳虎,公若藐居然在郈邑自立,不帮他。现在侯犯愿意杀公若藐,正是个好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二十年前旧事,当时儒商会馆启动济丧,侯犯是邑副兼礼秩使,报了“百八十户急丧”,要儒商会馆拨五千西百枚铜币补贴。颜路去查,发现根本没有百八十户尸体,是侯犯用空丧套补,还把殓布的价格从十枚铜币涨到二十五枚,从中牟利。
当时公若藐刚接任郈邑宰不久,就把侯犯绑在府邸的柱子上,杖责十棍。
据说侯犯被打得血肉模糊,却没喊一声疼,被拖走时,他捡起地上一枚带血的牙齿吞了下去发誓:“公若藐,今日之杖,廿年后必偿!”
一晃,就是二十年了。
叔孙州仇拿起毛笔,在密信上写:“若杀公若藐,郈邑宰就是你的,州仇发誓永不追究旧账,且给你五千石粟作为赏钱。”
写完,他把密信塞进一个竹筒里,递给使者:“连夜送去找驷赤,。”
使者刚走,密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鬷戾走进来,手里拿着密信:“公若藐在郈邑招兵买马,还跟齐国的鲍点联系上了,鲍点给了他一百副甲胄。”
叔孙州仇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青铜爵,喝了口冷酒:“公若藐以为有齐人帮忙,就能守住郈邑?等着吧,不出三天,我就能拿到公若藐的人头。”
三日后,郈邑传来消息:公若藐死了。是侯犯在府邸的宴席上杀的——当时公若藐正拿着青铜酒器,说这是“郈邑自立的象征”,侯犯突然拔出剑,从公若藐的后心穿过去,血溅了满桌的酒器,把青铜酒器染成了红色。
叔孙州仇大喜,派使者去郈邑,让侯犯归降,重归叔孙氏麾下,还带去了三千石粟和一百副甲胄。可几天后,侯犯派人送回了一颗人头——不是公若藐,而是他派过去的使者,还有一张帛布,写着“郈邑自治,不属三桓,不附齐”。
“反了!反了!”叔孙州仇把案上的竹简扫落在地,他没想到,侯犯杀公若藐,不是为了归降,是为了自己当老大。
密室的门被推开,驷赤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疲惫,衣服上还沾着雪沫子,头发上都结了冰——他是冒着风险偷偷潜回曲阜。
“家主,侯犯早就跟齐人有联系了。鲍点给了他三千石粟,还有两百副甲胄,让他守郈邑。他杀公若藐,其实是除掉竞争对手。”
叔孙州仇坐在蒲团上,气的说不出话,他看着地上的竹简,上面的“归降”两个字被踩得模糊不清,忽然觉得可笑。
驷赤站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家主,现在阳关的阳虎、费邑的公山不狃、郈邑的侯犯这些各割据家臣,都在关注夫子在中都搞了‘礼技钱三元’试点,如果贷粮给农户,贷盐铁给工匠,鲁国各采邑百姓能安居乐业,这些割据家臣都会采用这个方式,我是夫子弟子,所以侯犯让我到中都去调查,我借机潜回曲阜。”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希望:“侯犯的割据必须的粟和甲胄,要是郈邑的百姓都能贷到种子和铁犁,都能给亲人办个体面的丧礼,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还会跟着侯犯反吗?”
叔孙州仇抬起头,看着驷赤,眼里的怒火慢慢灭了,多了点光——或许,真的像驷赤说的那样,比起刀枪,百姓更需要的是能活下去的希望,是能体面生活的机会。
雪还在下,郈邑的城墙下,百姓们缩着脖子往家里走,没人关心关心齐人给了多少甲胄,只关心明年的粟够不够吃。
而中都的钱庄里,子贡还在给百姓登记贷款,烛火亮了一夜又一夜,算筹碰撞的声音,像春天的脚步声,正慢慢向郈邑传来。
乱世的刀光剑影里,种子己经发芽——中都的麦田里,孟耕用贷款买的铁犁正在翻土;中都的乱葬岗上,展婆用贷款买的柏木棺重新给自己丈夫下葬。
这些细碎的小事,就是鲁国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像一束光,照亮了鲁国的寒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