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震动与空洞,那是一种所有防御被彻底瓦解后的茫然。她没有再逼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或许,在她自己的镜像迷宫中,早己见过类似的神情。
她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包,动作依旧带着那份刻入骨髓的优雅与利落。在转身离开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如同墓志铭般镌刻在陈序此刻荒芜的心版上:
“陈序,你解构了沈冰,现在又想解构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把所有镜子都打碎之后,还能从碎片里看到什么?”她微微停顿,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他失魂落魄的脸,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能压垮灵魂,
“除了支离破碎的自己,一无所有。”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黑色的身影决绝地穿过婆娑的竹影,消失在“隐庐”庭院的入口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并非幻觉。
庭院里彻底安静下来。远处隐约的城市嗡鸣,反而衬托出此地的死寂。桌上,那些精致的淮扬菜肴早己失去了热气,凝固的油脂在灯笼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桌供奉给失败的祭品。
陈序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苏芮最后的话语在他脑中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他一首以来赖以生存的认知框架。解构……碎片……支离破碎的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
一股强烈的、源于恐惧的抗拒感猛地攫住了他。他需要秩序!需要指引!需要重新确认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
几乎是本能地,他颤抖着手,伸向西装内袋,机械地掏出了那个始终贴身携带的明黄锦囊。指尖触及那三枚温润的宋钱时,竟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他需要起卦!现在!立刻!他要问天,问地,问这不可测的命运,他接下来该如何做?他和苏芮这混乱的局,出路在何方?
他试图将铜钱合于掌心,可他的手颤抖得如此厉害,连最简单的握拢都变得异常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依照古法,虔诚摇动。
“哗啦——”
铜钱并非稳稳落在桌面,而是因为手的剧烈颤抖,从中途便脱力散开,狼狈地滚落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第一次,不成卦。
陈序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他弯腰,几乎是匍匐在地,将散落的铜钱一一拾回。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西装裤传来寒意,但他浑然不觉。
第二次,他更加用力地握紧铜钱,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努力驱逐脑中苏芮的影子和她那句诛心的话。
摇动,掷出。
“叮——当——”
铜钱再次因为控制不住的颤抖,撞击在桌沿,然后姿态歪斜地掉落,其中一枚甚至滚到了椅子底下。
第二次,依旧不成卦!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开始在他心中蔓延。怎么可能?这陪伴他多年,如臂使指、沟通天地的工具,怎么会接连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