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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声的告别（第2页）

就在他腹背受敌、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对策之际，一个平和却清晰的女声，从会议桌的角落传来：

“抱歉，王总，陈顾问，可以允许我补充几句吗？”

众人循声望去，是坐在记录员位置上的何璐。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脸上未施粉黛，显得干净又利落。

得到默许后，何璐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平板电脑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总提到的实时数据，根据权限日志显示，提取自Beta测试环境数据库。该环境目前仅对部分早期用户开放，用户行为和网络环境与正式环境存在系统性差异，可能导致响应时长整体偏长。”

她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新的图表：“而陈顾问引用的平均值，是基于过去三个月全量生产环境的数据。虽然存在极端值，但我们内部做过分析，这些极端值多源于不可抗力的外部因素（如网络波动），剔除后中位数与平均值差异小于百分之三，因此使用平均值具备参考价值。”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磊，然后转向陈序，最后扫过全场：“更重要的是，关于资源分配，我认为我们可能忽略了另一个关键维度——技术债。我调取了代码库的提交记录和故障追踪系统的数据，”她将一张复杂的关联图投射到大屏幕上，“数据显示，算法团队目前申请资源重构的模块，其历史故障密度和代码复杂度，在过去一年中呈显著上升趋势，这与版本迭代速度放缓存在强相关性。如果忽略这部分‘隐性成本’，单纯比较新功能开发与底层重构的‘显性收益’，结论可能会失之偏颇。”

她接着提出一个方案：“因此，我建议是否可以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将资源进行阶段性划分。第一阶段，优先保障算法团队完成核心瓶颈模块的重构，这部分工作量约占其总申请的百分之西十，但预计能解决百分之七十的当前技术风险，同时释放部分被占用的研发精力。剩余资源，则按优先级投入新版本功能的开发。这样，既兼顾了长远的技术健康度，也保证了短期的市场竞争力。”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何璐的发言，没有情绪化的指责，没有空泛的理论，只有一层层递进的、扎实到令人无法反驳的数据和基于数据的逻辑推演。她像一位高超的外科医生，精准地解剖了问题的核心，并给出了缝合裂痕的方案。

瞬间，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王磊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屏幕上那些无可挑剔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链，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原“灵晰”团队的负责人则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既能解决他们核心痛点、又具备可行性的方案表示认可。

陈序站在会议桌的主位，看着那个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数据和智慧扭转乾坤的年轻女孩，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平日里安静得像背景板、总是用带着崇拜目光看着他的下属，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在她身上，他看不到苏芮那种咄咄逼人的锐利和魅惑，也看不到沈冰那种需要被层层破译的冰冷与脆弱。她就像一座在浓雾弥漫的海岸线上突然亮起的灯塔，光芒不算耀眼，却无比稳定、清晰，为他这片在数据迷雾中暂时迷失的孤舟，指明了可靠的航向。

会议在一片相对和谐的气氛中结束，初步采纳了何璐的建议进行细化。

会后，陈序还在整理思绪，何璐却主动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那份熟悉的、略带拘谨的恭敬。

“陈顾问，”她递过来一个普通的黑色U盘，“这是我平时自己整理的一些关于团队协作的微观数据，还有一些国内外类似并购案例中处理文化冲突的资料。可能……可能对您进一步完善模型有点帮助。”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柔了些：“我觉得……您的模型宏观方向和大框架是非常精准的，只是……有时候可能需要补充一些更‘接地气’的、来自执行层面的细节数据，才能更好地捕捉到那些微妙的‘噪音’。”

陈序接过那只小小的U盘，感觉分量不轻。他看着她，第一次真正将目光穿透那层“崇拜”的滤镜，看到了她眼中除了恭敬之外，那份刚刚在会议上展现过的、敢于首视问题核心的勇气，以及一种沉静的、不张扬却坚实的力量。

“谢谢。”陈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出色。”

何璐的脸上迅速掠过一抹红晕，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眼神亮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是陈顾问您平时指导有方。”

她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依旧谦逊。

陈序握着手里的U盘，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苏芮留下的空洞依然在隐隐作痛，卦象的滞涩依然让他不安。但此刻，一种新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情绪，似乎正试图从那片废墟中，悄然萌芽。

这盏突然亮起的“灯塔”，会照亮他走出迷雾的路吗？

他不知道。

但他第一次，对这位名叫何璐的下属，产生了超越工作关系的、探究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