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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声的告别（第1页）

苏芮消失了。

在项目中期汇报会上，代表AI团队做核心技术陈述的，是之前一首隐于幕后的何璐。她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言辞清晰，逻辑缜密，面对董事们刁钻的提问应对自如，将“灵晰之心”算法的精髓与优势阐述得淋漓尽致。汇报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陈序坐在顾问席上，听着何璐的陈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台下。那个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能在关键时刻抛出惊人之语的粉紫色身影，没有出现。

汇报结束后，他收到了一条没有署名的加密信息，来源无法追踪。

“算法很干净，我什么都没动。‘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或许本就不该由窃贼来传递。另：你的宋钱，该换条更结实的绳子了。”

信息末尾，是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却透着无尽的复杂意味。

陈序握着手机，站在喧嚣散尽的会议室里，感到一阵巨大的虚无。她承认了。她承认了自己商业间谍的身份，也承认了她最终的选择——她放弃了任务。是因为“玩火自焚”的警告？还是因为……他那晚在“隐庐”呕出的那口鲜血，以及那句“支离破碎的自己”，同样也映照出了她内心的某些东西？

他无从得知。但他清晰地记得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冰冷锐利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他当时无暇分辨、如今细细回味才惊觉可能是……痛楚与不舍的东西。

她动摇了。或许，也动情了。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己然麻木的心上，带来一阵细微却持久的钝痛。他解构了她，逼出了她的真实，却也永远地失去了……某种可能性。一种他尚未厘清，却己悄然逝去的可能性。

苏芮的离开，像抽掉了他胸腔里的一根肋骨，留下一个空洞，呼呼地灌着冷风。他试图用卦象平复心绪，但那次的吐血和卦象混乱仿佛留下了后遗症，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挂碍地与天地沟通，起卦时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恐惧。

能力的裂痕，己然出现。

就在这种内外交困的低谷期，何璐的身影，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项目后续的整合工作并未因苏芮的离开而停滞，反而在何璐扎实的推进下，进行得更加顺畅高效。她不像苏芮那样光芒西射、充满侵略性，她像水，安静，柔韧，却能无声地渗透、承载，并推动万物。

几次工作交接，她总能精准地理解陈序的意图，甚至能在他因状态不佳而表述略显混乱时，梳理出清晰的重点。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欣赏与……崇拜。

苏芮的离去，像一场席卷而过的高强度台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内心废墟。陈序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咨询、会议、报告，一切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最显著的是梅花易数。那三枚曾与他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宋钱，如今变得有些“滞涩”。起卦时，心绪难以像过去那般澄澈空明，苏芮最后那冰冷的眼神、那句“支离破碎的自己”，总在不经意间侵入脑海。卦象时灵时不灵，偶尔得到的清晰指引，也带着一种模糊的不确定性，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窥探天机。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对人心的那份笃定的把握，似乎也随着卦象的滞涩而动摇。以往能轻易看穿的伪装和动机，现在却需要耗费更多心神去分辨，甚至偶尔会产生误判。

这种内在的失衡，很快在外界找到了投射点。“灵晰科技”并购后的整合工作进入了最艰难的深水区。新旧团队，一方是原“灵晰”充满极客精神、追求技术完美的工程师，另一方是来自并购方、更注重市场效率和商业化的产品经理，双方因文化基因的差异，冲突不断。陈序负责构建并优化的文化融合模型，本应是指导整合的罗盘，却因之前苏芮数据污染事件留下的后遗症，以及他自身状态不佳导致的参数微调失准，在几次关键节点的预测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偏差。

虽然凭借他深厚的功底和临场应变，尚未造成实质性损失，但信任的基石己悄然出现裂痕。质疑的目光，开始偶尔从一些高管的眼中投射过来。

真正的危机，爆发在一次至关重要的项目协调会上。

矛盾的焦点集中在下一个季度核心资源的分配上。原“灵晰”团队坚持需要大量资源进行算法底层重构，以保证长远的竞争力；而产品团队则强调必须优先投入资源开发新版本功能，以应对竞争对手的步步紧逼。双方各执一词，引用的数据都看似支持自己的立场，会议室内火药味渐浓。

陈序作为首席顾问，不得不站出来调停。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自己模型输出的数据和分析来弥合分歧。他指出了产品团队引用的市场数据样本可能存在的偏差，也分析了算法团队重构方案的潜在风险周期。

然而，就在他引述一个关于团队协作效率的关键指标时，因状态不佳，他引用了一个尚未最终校准的中间数据。这个细微的破绽，立刻被产品团队那个以精明和强硬著称的负责人王磊抓住。

“陈顾问，”王磊扶了扶金丝眼镜，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您引用的这个‘跨部门协作响应时长-平均值’，似乎与我们监控后台显示的实时数据有出入啊？而且，用平均值来评估响应效率，在存在极端值的情况下，是否足够客观？这是否说明您的模型……在某些细节上，还需要打磨？”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序身上。原“灵晰”团队的人面露不满，觉得陈序的数据不够有力；产品团队的人则眼神玩味，带着看笑话的意味。陈序感到背脊一阵发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竟难以找到最圆滑的方式挽回局面。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僵持，他仿佛能听到自己那“数据巫师”的金字招牌，正发出细微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