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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共谋 共同的观察（第1页）

几次“示弱”的茶叙，如同细雨润物，悄然改变着“一念斋”内的空气。那种被审视的压迫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实验室般的宁静氛围。陈序能感觉到苏婉清目光中的冰层在变薄，一种基于“研究兴趣”的联结正在形成。

他意识到，是时候将这种关系推向一个更深的、更具绑定性的层次了。

这一日，茶过三巡，话题再次回到了陈序那本陷入停滞的《情感考古学》手稿。

“……所以，修订工作几乎无法推进。”陈序合上他带来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此刻在他看来却充满了谬误，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挫败与迷茫，“我仿佛站在自己构建的理论废墟上，找不到重建的基石。所有的案例，用您提供的视角回看，都显得……动机可疑，根基虚浮。”

苏婉清静静地为他续上茶，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陈序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坦诚地迎向苏婉清：“苏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或许有些冒昧，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方法。”

“请讲。”苏婉清放下茶壶，姿态依旧从容。

“我想邀请您，”陈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成为我这项研究的‘共谋’。”

苏婉清纤细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显然这个提议超出了她的预期。

陈序立刻解释道，语气恳切：“不是作为被观察的对象，而是作为观察的伙伴。我想请您和我一起，重新审视、剖析我过去的所有行为模式，以及……我当下试图‘改变’的整个过程。”

他摊开手，做了一个近乎赤裸的姿势：“我将我自己，陈序，连同我所有的计算、脆弱、迷茫、自以为是和试图摆脱这一切的挣扎，作为一个完整的、动态的‘研究样本’，完全向您开放。我们可以一起记录，一起分析，一起讨论。您拥有最清醒的视角和最犀利的洞察，而我，提供最真实（至少在努力趋向真实）的内在体验和原始数据。”

这个提议太大胆了。它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导师-学生”或“剖析者-被剖析者”，瞬间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平等且紧密的层面——“共谋者”。他们将成为站在同一侧，共同面对一个复杂课题（陈序本人）的伙伴。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陈序补充道，眼神里混合着孤注一掷和真诚的期待，“但这或许是我能想到的，最能保证‘真实性’的方式。在您这样的观察者面前，任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而我也相信，通过这种极致的观察与剖析，不仅对我个人，或许对理解人性本身，都会有所助益。”

茶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煮水壶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婉清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陈序的提议，无疑触碰到了她作为观察者的核心兴趣。将一个像陈序这样复杂、且正处于剧烈变化中的个体作为研究样本，其诱惑力是巨大的。这远比回顾那些静态的过往案例要生动、深刻得多。

而且，这个提议建立在一种极致的坦诚之上。他主动要求被观察，主动交出“解释权”，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她之前所有指控的变相承认与臣服，也是一种最高级别的信任交付。

过了许久，苏婉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而锐利，但这一次，锐利中带着一种审慎的考量。

“陈先生，您确定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这意味着您将放弃大部分心理隐私，您所有的行为，包括您此刻这个提议背后的动机，都将可能被置于放大镜下进行审视。这个过程，可能会比您想象的更加……不留情面。”

“我确定。”陈序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既然旧的‘我’己经千疮百孔，不如彻底打碎看看。而且，我相信您的‘不留情面’，正是这个过程所需要的。”

苏婉清凝视着他，仿佛要最终确认他这份决心的真伪。片刻后，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在两人之间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进入了全新的阶段。之后的茶叙，话题变得更加深入和结构化。陈序会带来他过去记录的某些关键节点的详细心理活动，与苏婉清一起复盘；他会描述自己面对某些情境时，内心“计算”的本能是如何冒头的，又是如何尝试去压制或转换的；他甚至会记录下自己梦境的碎片，与苏婉清探讨其背后的潜意识动机。

苏婉清则扮演着冷静的分析师角色。她会提问，会质疑，会指出他叙述中可能存在的自我美化或逻辑漏洞。她会将他与沈冰、苏芮、何璐的互动模式进行交叉比较，寻找其行为的一致性公式。她的分析依旧犀利，但不再带有审判的意味，更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分析数据。

这种将自身完全敞开，与一个极度聪明的异性共同“研究”自己的过程，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效果。

极致的亲密感：分享最隐秘的内心世界，本身就是建立亲密关系最快捷的途径。而这种分享，是在一个崇高且理性的“研究”名义下进行的，使得它避免了过早的情感暧昧，却积累了更深层次的情感联结。

强大的信任绑定：“共谋”关系意味着共享秘密，共享一个重要的、甚至有些危险的“项目”。这种伙伴关系，比普通的社交关系牢固得多。

满足深层需求：对于陈序，这既是对他学术好奇心的满足，也是他“自我救赎”的表演舞台。对于苏婉清，这满足了她强大的观察欲和智力上的挑战需求。

陈序能感觉到，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名为“情感算计”的防线，正在这种新型的、纯粹的“智力共谋”关系中，被巧妙地绕开，甚至开始软化。

他看着她专注于分析时微蹙的眉头，听着她用清冷的声音条分缕析地解读他的内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钦佩、依赖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感，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知道，苏婉清很可能也在享受着这种独特的智力舞蹈。

而他更加清楚，当“观察”成为两人之间最紧密的纽带时，某种比“观察”更深刻的东西，己经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这场以“共谋”为名的攻略，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改变着攻略者与被攻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