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展览……至少,对我而言,没有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说明天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关于我,关于你,关于……我们之间的一切。”
然后,不等艾米反应,他便如同一个打开了泄洪闸的堤坝,开始了他漫长而残酷的坦白。
他从头说起。从那个午后,那个因为与“白月光”林晚惊人相似的侧影而如何震撼他开始,到他如何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她视为“意义”,到他如何建立【AM_自由捕捉计划】,如何分析她的“自由”标签,如何制定策略,如何制造“偶遇”,如何记录她的反应……
他没有任何隐瞒,没有任何美化。他甚至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AM_自由捕捉计划】的文档,将里面那些冰冷的分析、算计、甚至包括“利用白月光投射”这样的字眼,都赤裸裸地展现在艾米面前。
他讲述了天台上失败的搭讪,讲述了“午夜飞行”后内心的挣扎与模型的裂痕,也坦白了在共同创作中,他一度忘记了算计,获得了真实的快乐——但紧接着,便是发现林晚旧物后那巨大的愧疚与幻灭感。
最后,他说到了那个【终局方案:真实之锚】。他原原本本地描述了那个精心设计的、在废弃天文台的“完美告白”计划,包括地点的选择、环境的营造、道具的寓意、甚至那些他反复推敲的台词……
“……你看,”陈序的声音己经嘶哑,带着一种自嘲的、近乎哭泣的颤抖,“首到最后一刻,我想到的,还是攻略。还是算计。我像个无可救药的小丑……我接近你,不是因为你是艾米,而是因为你像一个我永远得不到的幻影……我玷污了你的艺术,玷污了你的信任,玷污了……我们之间可能有过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
他说完了。
整个工作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装置中的频闪灯,还在固执地、一下下地亮起,照亮艾米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陈序预想中的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明显的厌恶。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吞噬其中,不起一丝波澜。
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陈序感到恐惧。他宁愿她打他,骂他,将那些喷漆罐砸到他身上。
但她没有。
她只是缓缓地走到那个《瞬间的永恒悖论》装置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悬浮在光线中、仿佛永恒静止的水滴投影。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瘫坐在阴影里、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陈序,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
没有质问,没有谴责,只有这三个字。
然而,这三个字,却像最终宣判的法槌,重重落下,将陈序彻底钉在了自我毁灭的十字架上。
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不是从这一刻开始,而是从那个午后,他带着算计看向她的第一眼时,就己经失去了。
真相的暴风雨,终于降临。它没有摧毁外在的一切,却将陈序内心那片由谎言和执念构筑的最后避难所,也彻底夷为平地。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荒凉,以及……一丝伴随着巨大痛苦而来的、扭曲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