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黑影带来的恐怖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冰,久久冻结在“私语者”号每个人的心头。甲板上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剩下海浪单调拍打船身的声音和风穿过缆绳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尖啸。先前那种对财富的渴望和冒险的狂热,己被最原始的恐惧彻底取代。
海狼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粗暴地踢了一脚在甲板上的水手,低声咒骂道:“都他妈起来!还没到目的地呢!想把命丢在这儿就继续躺着!”
水手们机械地爬起身,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眼神躲闪,不敢再望向浓雾深处,彷彿害怕再次对上那幽绿的磷光和无形的低语。
“老烟枪,”海狼走到领航员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还有多远?”
老烟枪的烟斗己经熄灭,他干瘦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着烟杆,浑浊的眼睛望着浓雾,彷彿能看穿什么。他沉默了几秒,才沙哑地回答:“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海神眷顾的东西。距离……说不准了,这雾邪门,罗盘时灵时不灵,只能靠感觉和……‘私语’的指引。”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那东西经过后,‘私语’变多了,也……更乱了。”
道格在一旁低头清理着缆绳,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私语”变多了?这印证了他的感知。那恐怖黑影的经过,似乎加剧了这片海域的超自然污染。
他体内的三角平衡也因为刚才强烈的共鸣而变得更加不稳定,“门”途径的力量异常活跃,不断试图与远方那未知的源头建立更深的连接,另外两股力量则拼命制衡,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隐痛。他必须耗费更多精神力来维持“沉淀”,这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虚弱,反倒完美契合了他伪装的身份。
海狼烦躁地抓了抓光头,最终还是对财富的贪婪压过了恐惧:“妈的,富贵险中求!继续按照‘私语’指引的方向前进!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眼睛放亮点!”
“私语者”号再次如同幽灵般,在愈发浓稠和诡异的雾气中缓缓前行。雾气不再是单纯的灰白色,而是开始夹杂着更多那种类似磷火的、幽绿色的光晕,如同有生命的呼吸般明灭不定。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虽然依旧难以分辨具体内容,但那其中蕴含的疯狂、绝望、诱惑的意味却愈发强烈,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个人的脑海。
道格看到,船上的水手们开始出现明显的异常。
有人会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根本不存在的声音,脸上露出痴迷或恐惧的表情;
有人变得极其暴躁易怒,为一点小事就对同伴恶语相向,甚至差点动起手来;
还有人则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如同失去了灵魂。
整艘船彷彿被一种无形的、逐渐增强的疯狂所笼罩。连海狼自己也变得更加焦躁和多疑,不时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船员。
只有“老烟枪”似乎还能保持相对的镇定,但他抽烟的频率明显加快,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睁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里面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他似乎在依靠某种顽强的意志力与那无形的“私语”对抗着。
道格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些低语对他影响相对较小(或许得益于他混乱却强大的灵性和“沉淀”状态),但怀中月光石持续不断的灼热与共鸣,以及体内力量的冲突,让他如同发着高烧,头脑昏沉,浑身时冷时热。
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这片海域的污染正在急速加深,等到“私语者”号真正抵达目的地,恐怕船上所有人都己经彻底疯掉,或者成为某种可怕存在的祭品。
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至少弄清楚“老烟枪”所谓的“私语指引”到底是什么,以及他们确切的目的地。
机会在几个小时后到来。
轮到道格负责一段时间的了望——这本是极其危险的任务,但此刻精神状态尚可的水手己经不多。他爬上前桅杆的一个简陋了望台,置身于更加浓郁的、泛着幽绿光芒的雾气之中。
这里的低语声几乎如同实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智。他不得不加强“沉淀”,才能保持清醒。
他假装认真了望,实则将全部的灵性感知集中起来,并非看向远处,而是向下——聚焦于船舵旁那个不断抽着烟斗的苍老身影。
他极其小心地,将一丝【占卜家】的灵性感知与【戏法大师】制造的、极其轻微的光线扭曲相结合,如同架设起一道无形的、单向的灵性窃听管道,缓缓探向“老烟枪”。
这极其冒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必须一试。
起初,只能听到老烟枪粗重的呼吸声和烟斗的轻微嗞嗞声。但渐渐地,道格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老烟枪的嘴唇在极其轻微地嚅动着,彷彿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某些音节。那不是任何己知的语言,音调古怪而扭曲,充满了非人的质感。
他在……复述听到的“私语”?!
道格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努力分辨那些破碎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