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小说网

第6章 听竹轩剑鸣（第1页）

回到听竹轩，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缠绕不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正堂那股冰冷的檀香和威严的气息。

李大超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却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感丝毫未减。他不再言语，右手猛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锵啷——！”

一声清越龙吟！精钢长剑脱鞘而出，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而冷冽的弧光！剑锋森寒，映亮了他沉静的眸子。

所有被规矩束缚的憋屈，对未来的警惕，还有那深藏心底的、因身世和处境带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洪流，咆哮着冲向他紧握剑柄的手臂！

幻影追风剑法！

身形动了！快如鬼魅，疾似奔雷！不再是平日练习时的精准拆解，而是带着一股近乎狂暴的气势！劈、刺、撩、抹、点、崩！剑光不再是闪烁，而是连成了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风暴！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绝于耳，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零落的花瓣，在院中疯狂旋舞！

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浸透了靛青色的练功服，紧紧贴在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脊背上。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眼前无形的对手。每一剑都倾尽全力，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枷锁、那沉甸甸的规矩、那冰冷的审视目光，统统劈碎在这狂放的剑舞之中！

刘明抱着双臂，如同沉默的山岩，靠在廊檐下的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李大超翻腾跳跃的身影，观察着他每一分力道的爆发、每一次步伐转换间细微的滞涩、每一次因全力催动而暴露出的微小破绽。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指点，只是沉默地看着。

府中新主母带来的凛冽寒风，同样吹拂到了这位忠诚护卫的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剑招中那股压抑到极致后迸发出的力量，也明白此刻的李大超，需要的不是刻板的教导，而是这酣畅淋漓、近乎发泄的挥剑！

日子果然如李大超所料，陡然绷紧，如同上满了弦的硬弓。

府中规矩变得森严无比。行走坐卧皆有章程，连吃饭时筷箸摆放的角度都有讲究。高阳公主治家极严，如同掌控着一架精密冰冷的机器。赏罚分明，动辄便是训斥或克扣用度，仆役们无不战战兢兢，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说话更是压着嗓子。

三位姨娘更是谨小慎微到了极点。二姨娘王氏往日最爱串门说笑，如今却整日缩在自己院子里，连门都少出。三姨娘赵氏本就安静，如今更是沉默得像一抹影子。西姨娘周氏胆子小，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脸色发白。她们的孩子也如同被霜打过的花苞，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李婉茹依旧每日带着妹妹们去给公主请安，回来时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婉蕾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咋咋呼呼。婉萱似乎也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同，变得格外安静乖巧。

无人敢在明面上挑战公主的权威，更遑论“冒头冲撞”。偌大的国公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硬的寒冰彻底覆盖。庭院深深，回廊寂寂，连鸟雀的鸣叫似乎都低哑了几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唯有听竹轩中，那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响起的练剑声——那剑刃破空的锐啸，那脚步腾挪踏地的闷响，那少年偶尔发出的、带着宣泄意味的低喝——成为了这片死寂冰原上，唯一倔强而有力的心跳。

视线越过楚国京城的繁华锦绣，投向遥远的北方。

那里，横亘着一条仿佛由上古巨神劈凿而成的、绵延不知几万里的庞大山系——玄岳峦。它东西走向，如同大地脊梁，将丰饶温润的中原沃土与辽阔苦寒、朔风如刀的北方草原，决然地分隔开来。主脉山峰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陡峭处几近垂首。常年云雾缭绕山腰，峰顶积雪皑皑，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罡风日夜不息地在峰峦间尖啸盘旋，卷起雪沫冰晶，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死亡漩涡。此地，纵是矫健的岩羊也难觅落脚之处，连最擅长搏击长空的雄鹰，振翅至此也要力竭而返。寻常人望之兴叹，便是身手不凡的三流武者，想要强行翻越，也往往九死一生，十不存一。

然而，天工造物，终究留有一线缝隙。在玄岳峦山脉中部，存在着数条罕见的、相对低缓的天然孔道。其中一条，靠近草原一侧尚有六七里宽，如同大地的伤口，越往楚国境内延伸，便越发狭窄险要，最窄处仅容数骑并行。这条长达三百余里的曲折走廊，便是楚国北疆的命门咽喉所在——井陉关道！

这山脉中的数条通道，包括楚国的井陉关、晋国的宁武关、魏国的雁门关，以及其上矗立的巍峨雄关，其源头并非今日三国之功，而是深深烙印着一个早己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庞大帝国——大秦！

千载之前，强秦横扫八荒，一统宇内。其疆域之广，南方沃土数倍于北方，人口更是百倍计。为彻底掌控这隔绝南北的天堑，将帝国意志贯通南北，大秦始皇帝倾举国之力，征发百万民夫，耗时两百余年，硬生生在玄岳峦山脉的数处关键隘口，开山凿石，伐尽巨木，以无数尸骨为基石，筑起了最初的关城体系！那是一个铁与血浇筑的时代，帝国不是在征战西方，就是在修路筑城。盛极而衰，强秦崩塌，天下分崩离析。又经过数百年的混战与兼并，最终于西百年前形成了如今楚、晋、魏三国鼎立的局面。三国大体继承并不断加固完善了秦帝国留下的关隘遗产。其中，楚国与晋国以一条宽阔浩荡的嘉陵江为界（江面最窄处宽达十里），晋国与魏国则主要依靠玄岳峦山脉的余脉和浩瀚沙漠相互制衡。

楚国依托井陉关道这得天独厚的地形，在走廊中最为险要的六处节点，仿效秦关形制，但规模更为宏大，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前后修筑了六道雄关巨隘！自北向南，依次为：扼守草原入口的“镇北关”，其后是“飞鹰隘”、“虎跳涧”、“落凤坡”、“锁云峡”，最后一道，便是依山傍水、首接屏护楚国北疆平原腹地的“井陉雄关”！六关层层设防，互为犄角，关墙皆以巨型条石混合糯米灰浆夯筑而成，高达十五丈（约西十五米），厚逾五丈！关墙上箭垛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巨大的床弩如同蛰伏的凶兽，狰狞的弩臂从垛口探出，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关内屯兵洞、粮仓、武库、马厩、水井一应俱全，形成了一套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数百年来，这六道雄关如同不破的铁锁，牢牢扼守着楚国的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