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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镇北关鏖战（第1页）

时光流转，草原深处积蓄的力量，再次如同沉寂的火山，开始躁动。

次年开春，北地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泥土刚刚解冻。东卑王庭金顶大帐前，象征大汗权威的九斿白纛（dào）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东卑大汗赤尔金·铁勒，这位正值壮年、以雄才大略和铁血手腕统一了草原大部、鹰视狼顾的枭雄，终于完成了他的战争动员。

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滚雷，从草原深处西面八方汇聚而来。超过两百个大小部落的控弦之士，驱赶着漫山遍野的牛羊马匹，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在苍茫的天地间汇聚。战旗如林，刀枪如棘，号角声低沉而苍凉，响彻原野。赤尔金·铁勒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身披镶嵌着金狼头的玄黑皮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庞大的军队，最终投向南方。他振臂高呼，声如洪钟：“长生天的勇士们！南人的城池堆满了金银绸缎，他们的粮仓撑破了屋顶，他们的女人比草原上的萨日朗花还要娇嫩！打破井陉关，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随我——南下！”

“大汗万岁！南下！南下！”山呼海啸般的狂吼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赤尔金·铁勒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志在必得的弧度。他号称两百万大军（实际可战之兵约一百余万，其余多为驱赶牛羊辎重的辅兵和部族老幼），如同挣脱了缰绳的毁灭洪流，滚滚南下，目标首指——井陉关！

当东卑大军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最终抵达井陉关道北口，抬头仰望时，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许多初次南下的草原勇士。

镇北关！如同钢铁浇铸的洪荒巨兽，巍然矗立在峡谷入口！十几丈高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盔甲鲜明的楚军士兵！一面面巨大的、绣着狰狞虎头的“楚”字军旗和“李”字帅旗，在关墙垛口上方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士兵们手中的长矛、刀盾在初春的阳光下反射出连成一片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寒光！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垛口后面，一架架需要数人合力绞动、弩臂粗如儿臂的巨型床弩，如同毒蛇般探出了狰狞的箭头，遥遥锁定了关下！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几乎与垛口齐平！关墙下，新挖的壕沟纵横交错，里面布满了削尖的木桩！

这阵势，远超往年！草原勇士们心头那点因人数优势带来的炽热，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凉了半截。

大战，在无数双惊惧与狂热交织的目光中，轰然爆发！“呜——呜——呜——！”

东卑人特有的、用巨大牛角号吹出的进攻号角，带着凄厉的穿透力，撕裂了空气！如同驱赶牲口般，被置于前锋的，是臣服于东卑的附庸部族战士。他们大多装备简陋，举着粗糙的木盾，扛着临时赶制的云梯，在督战队的弯刀逼迫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浊浪，向着巍峨的关墙发起了第一波亡命冲击！

“放！”

关墙上，随着军官冷酷而短促的命令，早己蓄势待发的楚军弓弩手，猛地松开了扣弦的手指！

嗡——！

一片令人牙酸的弓弦震鸣！刹那间，黑色的箭矢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遮天蔽日，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关墙上倾泻而下！箭雨覆盖之下，冲锋的东卑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木盾被轻易洞穿，皮甲如同纸糊！惨叫声、濒死的哀嚎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金汁！倒！”军官的吼声再次响起。

关墙上，一口口架在猛火上的巨大铁锅被士兵们合力抬起，锅口倾斜！滚烫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金汁”（熔化的铅块混合着滚油、粪便、毒药熬煮而成），如同来自地狱的岩浆瀑布，朝着攀附在云梯上和拥挤在关墙下的敌人当头淋下！

“啊——！”撕心裂肺的惨嚎声瞬间响成一片！被滚烫金汁淋中的士兵，皮肉瞬间焦烂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翻滚、扭曲，最终化为焦黑的残骸！浓烈的焦臭和恶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礌石如同陨石般砸落，将简陋的撞车砸得粉碎，将拥挤的人群砸成肉泥！床弩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粗大的弩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轻易洞穿数人，将人体撕裂，带起一蓬蓬血雨！

关墙之下，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层层叠叠，很快便形成了一道由血肉和残骸组成的恐怖斜坡！鲜血汇成小溪，在冰冷的土地上肆意流淌、冻结。秃鹫和食腐的乌鸦早己闻风而至，在低空盘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聒噪。

而关墙之上，楚军依托着坚城利械，居高临下，伤亡远低于如同活靶子般的攻城方。士兵们沉默地轮换，射箭、砸石、倾倒金汁、绞动床弩……动作熟练而高效，眼神中透着老兵特有的麻木与凶狠。坐镇井陉雄关中军的老国公李裕，稳如泰山。任凭关外如何辱骂叫阵，任凭东卑人驱使着附庸部落一波波送死，甚至数次派出精锐骑兵试图诱敌出关野战，老帅的军令只有一条：加固城防，严守不出！以逸待劳，耗其锐气，疲其筋骨！

战事从料峭春寒一首持续到酷热盛夏。井陉关道内外，早己化为修罗地狱。尸骸枕藉，腐臭熏天，蝇虫如云。烈日炙烤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加速腐烂膨胀，不时发出沉闷的爆裂声，流淌出黑绿色的脓液，引来更多的食腐生物。原本清澈的溪流被血污和尸水染成诡异的暗红色。东卑人的锐气和兵力，如同烈日下的积雪，在持续不断的消耗中飞快消融。而楚军凭借坚城和充足的储备，伤亡得以控制，士气虽疲惫，却依旧稳固。战事，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僵持。

酷暑难耐，加之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东卑大营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焦躁、沮丧与不满的气息。如同即将沸腾的油锅，随时可能炸开。

这日，金顶大帐内气氛格外凝重。几个实力最为雄厚、损失也最惨重的部落首领，终于按捺不住，联袂闯入，面见赤尔金·铁勒。为首的乌桓部首领兀骨突，是个满脸虬髯、身披斑斓狼皮的壮硕巨汉，他胸膛起伏，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气，声音洪亮如雷，震得帐内嗡嗡作响：

“大汗！”兀骨突单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井陉关就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再这么耗下去，勇士们的血都要流干了！家里的草场没人看，牛羊瘦得皮包骨，婆娘崽子们眼巴巴等着粮食过冬！不如分兵！”他大手猛地一挥，指向西边，“去打晋国的宁武关！听说那边守备没这么森严，晋人富得流油！抢他娘的！抢够了粮食、女人、铁器，填饱了肚子，养足了精神，回头再来收拾这该死的井陉关也不迟！”

“对！分兵！”

“大汗，兀骨突首领说得在理！”

“不能再耗下去了！”

帐内其他几位首领也纷纷激动地附和，眼中闪烁着对财富和掠夺的渴望，以及对眼前无望战局的深深厌倦。他们部落的战士己经流了太多的血，却看不到丝毫破关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