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远点,臭。”她蹙着眉尖,小巧的下巴绷紧。
可那躲闪的动作里,刘邦愣是咂摸出点别的味儿——这小祖宗,好像…没以前那么排斥他靠近了?
虽然还是冷着一张死人脸。
“主意?”嬴政的目光终于从灯焰上移开,落在刘邦那张写满“老子很烦”的糙脸上,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算计。
“示弱。派人去项梁处哭穷,言沛军新附,兵甲不全,粮秣短缺,不堪为先锋。再……”她指尖在地图上虚虚一点,指向定陶侧翼一处不起眼的标记,“遣一偏师,轻装简从,绕道此处山林,昼伏夜出,专事袭扰其粮道。章邯大军集结,粮草便是咽喉。咽喉被扼,其军自乱。项梁急进,必遭迎头痛击,届时……”
她没再说下去,但刘邦的眼睛已经亮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地图都跳了跳:“高!实在是高啊小阴儿!他娘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卡他粮道!对!就这么干!”他兴奋得脸都涨红了,看着嬴政的眼神像看一座会说话的金山,“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比萧何那老小子还贼!”
嬴政别过脸,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又是这种眼神!
赤裸裸的赞赏,毫不掩饰的依赖。
这让她心底那股扎根的恨意和屈辱像被泼了滚油,滋滋作响。
朕乃始皇帝!
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
如今竟沦落到为一个山贼草寇出谋划策,对付朕当年麾下……不,是叛将章邯?
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让她窒息。
可身体深处,一股隐秘的、该死的暖流,却因他那声“高”和灼热的注视悄然滋生,让她羞愤欲死。
“闭嘴。”她冷冷吐出两个字,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他那讨厌的气息和更讨厌的……影响力。
刘邦嘿嘿一笑,浑不在意。
他早就摸透了这小祖宗的脾气,嘴硬心……嗯,心大概也是硬的,但好用!
是真他娘的好用!
他搓着手,开始盘算派谁去项梁那里哭穷,又派谁去干那劫粮道的脏活,嘴里念念有词。
“对了,”刘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带着点促狭的笑,压低声音,“今儿晌午,老子那项羽贤弟又来找我喝酒了。啧啧,你是没瞧见,那身板!那气势!隔着三里地都能感觉到那股子霸王气!喝酒跟喝水似的,一碗接一碗!”他咂咂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亲昵。
“项羽”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嬴政的耳膜,瞬间刺穿了她勉强维持的冰冷外壳。
她身体猛地一僵,裹在粗布衣下的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个莽夫!
那个空有蛮力、目空一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蠢货!
刘邦每次提起他,那种热络、那种推崇,都像滚烫的烙铁烙在她心尖上!
一股强烈的、带着酸腐味的怒火直冲头顶!
她再也忍不住,倏地转过头,纯黑的眼瞳死死盯住刘邦,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毫不掩饰的憎恶:“莽夫!匹夫之勇!刚愎自用,徒耗江东子弟性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与他称兄道弟?刘季,你眼瞎了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刻毒和洞察一切的冰冷锋芒。帐篷里霎时静得可怕,连油灯爆裂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刘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微微涨红、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翻涌的恨意是如此浓烈、如此真实,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对陌生人的情绪。
这恨意……似乎太深了点?
深得……有点莫名其妙?
“啧…小阴儿,火气这么大?”刘邦挠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也有点被当面骂兄弟的不爽,“项贤弟…是傲了点,可人家有傲的本钱啊!你是没见他在战场上,那真是万人敌!一杆戟横扫过去,秦兵就跟割麦子似的倒下!老子要有他一半本事……”他语气里依旧带着对力量的天然向往。
“蠢材!”嬴政几乎是尖叫出声,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纯黑的眼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妖异,“兵者,诡道也!恃力者亡!他项羽,不过是一柄无脑的重锤!迟早砸碎他自己的脚!你与他为伍,迟早被他拖入万劫不复!”她越说越激动,仿佛预见了那尸山血海的垓下,那乌江畔的悲歌,而刘邦,竟与那蠢货歃血为盟,共享富贵?!
荒谬!
不可容忍!
看着她这副炸毛小兽般的样子,刘邦心头那点不爽反而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烈的探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这小东西,对项羽的敌意也太深了,深得…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