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深夜冒险前来,总不至于是来与我讨论膳食好坏的?”她转移了话题。
这情形实在诡异,当朝新帝就睡在几步之遥的内室,而他的弟弟,北疆的统帅,正一身夜行衣站在她面前,像极了……
偷情。
这念头让她有些想笑,又觉得荒唐至极。
萧望卿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或者听出了但不在意。他向前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露的寒气扑面而来。
“京中局势复杂,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行事难免……激进,”他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能听见,“你在此处,如同置身漩涡中心。”
“我知道。”沈知微敛了笑意。她当然知道,从她决定回京的那一刻起,就清楚自己踏入了怎样的龙潭虎穴。萧翎钧的偏执,朝臣的猜忌,各方势力的窥探,她都心中有数。
“知道是一回事,”萧望卿摇了摇头,紧盯着她,“身处其中是另一回事。”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黑色瓷瓶,瓶身光滑,没有任何标记。他递到她面
前,动作极快,几乎只是一晃。
“这是什么?”沈知微没有立刻去接,目光落在那个小瓶上。
“假死药,”萧望卿答得干脆,耐心解释,“无色无味,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象停滞,与死人无异。三日后会自然苏醒,只是会虚弱几日。”
沈知微心下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假死药?他竟准备了这种东西?他想让她……诈死脱身?
“哪来的?”
“一直都有,以备不时之需,”萧望卿将小瓶又往前递了递,“若有一日,你觉得此地再也无法容身,或他有负于你,危及性命……可用此物脱身。我会安排人在外接应。”
他说得冷静,条理清晰,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计划,而非一时冲动。
沈知微只觉得那小小的瓷瓶有千斤重。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旦用了,就是彻底斩断与萧翎钧和这座皇宫的一切联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而萧望卿将承担巨大的风险。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若是败露,你便是欺君之罪,形同谋逆。”
萧望卿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身处其中是另一回事。为何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沈知微轻啧一声,今生他们之间本无瓜葛,就算加上竹林的那次,他之后也帮了她,算得上扯平,两不相欠。
萧望卿静默片刻。
“…沈小姐值得。”他答。
不是我心悦你,不是我舍不下你。
而是她值得。
值得他敬重,值得他冒险,值得他倾力相护。
沈知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酸涩难言。
萧望卿尊重她的选择,体察她的处境,甚至在她可能深陷绝境时,默默为她备下一条生路,却从不强求。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瓷瓶。萧望卿松开手,小瓶落入她的掌心,小巧冰凉。
“收好,莫让任何人知晓。”他叮嘱道。
“嗯。”她微微颔首。
内室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翻身响动,夹杂着萧翎钧模糊的梦呓:“阿微……”
两人俱是一僵。
萧望卿反应极快,立刻后退一步,身影重新没入窗边的阴影里,收敛气息气息。
沈知微下意识地将小瓶攥紧,藏入袖中。
短暂的寂静后,内室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绵长。
萧望卿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我该走了。”
沈知微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小心。”
萧望卿点点头,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后便翻出窗外,融入阴沉的夜色,几个起落消失在宫墙的重重阴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