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本是长公子身边的侍从,于是轻手轻脚到来到房间之中,想要等公子醒来再向他复命。等到入室内,却发现四周安静无人,连本来该在屏障之外等候的仆人都没有留下一位。
他心中疑惑,又不敢贸然打扰。等到所有被支开的侍从们回来以后,所有人最终因为藤原大将小憩的时长体会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准备茶水的侍女掀开了帷幕,茶盘上的茶碗都跌下来,噼里啪啦清脆地摔碎了一地。但是这时候,她已经无法顾及可能因畏这举动被责怪的惩罚。
她大惊失色,顾不上仪态急慌慌地跑到室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长公子……长公子他不好了!”
整个三条院都因为这件事感到了震动,长公子的逝去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侍从们不胜悲切,郁结于心,一想到三条院先前如此繁华的景象,都已经变成了残云惨淡的如今,一想到再也不能侍奉在这样的人身边,悲痛之情顿时难以遏制。
替他做法的僧人们都说他缘是天妒,阴魂作祟,所以才骤然离世。
前来吊唁的人皆纷纷感叹人世之无常,命数之天定,追忆往昔之中,不禁泪如雨下。
像是藤原大将这样年少俊美的青年离开人世,哪怕只是听闻过他名字的普通人都忍不住情绪低落,伤痛不已,感到一切都是这么可悲可叹,仿佛如同置身在梦中一般。
在这种众人皆是失意万分,右大臣府邸各处都是悲伤不堪的现状,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了不以为意。
藤原赖真的长子已然过世,太政大臣所应下来的婚事自然落在了次子藤原月彦的身上。这个容貌不亚于兄长般俊美,被称赞做月辉般清俊的年轻人,其实心里并不为得到了父亲的看重而感到高兴。
在众僧们替兄长的亡魂诵经,众人皆是掩面哭泣之时,这个青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可以说是毫无恭敬地直视着自己兄长的灵位。
他心中无不怨恨地心想:“你怎么敢想要摆脱我?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摆脱掉我呢?”
我的弟弟月彦(八)
宇智波启这一世出生在一个极其平凡的家庭之中。
平凡的身份,平凡的家境,世世代代以耕作为生的平民,在这时代连姓氏都不曾拥有。
母亲良美是个吃苦耐劳的女性,每天辛苦地操持家务,下地耕织,还要紧咬牙关将启和他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照顾到能够说话走路的年纪。
而父亲雄太则是个心情好了偶尔会帮忙干活,多数时候都在外面赌博生事,成天埋怨家里老爷子死去的时候不肯给自己多分田产,偶尔酗酒还会对妻子大打出手,醒来又痛哭流涕恳求忏悔的人渣。
不事生产,不照顾孩子,给自己的妻儿带来的只有伤害,这样的父亲就算是存在,也只能称得上多余。
所以在宇智波启觉得自己有能力在乡下为家人提供庇护的那一年,在这男人发完酒疯陷入沉睡的时候,他直接一脚踢碎了这个人的髌骨,让这家伙再也无法出去赌博还有给这家庭招来祸事。
而宇智波启则是早早地替父亲履行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他拿回来了雄太因为庄家出千而输掉的钱,用变身术开始和往来的行商小贩做起生意。换来的钱财令这个家庭度过了难捱的冬季,还替本来染了风寒无法活下去的小妹妹治好她的病。
母亲良美虽然觉得自己家的长男似乎聪明过了头,小小年纪就做到了许多大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但是时人迷信,而启又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得到了神明的眷顾,所以长子才会如此的聪颖。
宇智波启帮助母亲照顾弟弟妹妹,直到几个年幼的孩子长大成人,并且都已经有了赖以为生的生计。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他独身一人前去深山之中。但等到闭上眼,此生结束之后,宇智波启依旧和上一世一般,死去以后并没有如他所愿穿越世界的避障,来到那条璀璨无尽的长河里。
他仍旧出生在藤原启所生活过的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仍旧是那个有着妖怪、阴阳师、和天皇的世界。这时候依旧由摄政关白执掌整个平安京的权势,只是在保元之乱过后,因为摄关家的内斗,导致了武士阶层的逐渐兴起。
宇智波启在各式各样的家庭中出生,他做过渔夫,做过樵夫,做过商人,也做过中下层的小官小吏。
好在这是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世界,像是月彦这种令人头疼的胞弟不可多见,宇智波启将自己的后继者教导长大,对家庭的未来做出了充分的保险措施过后,毫无例外地都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认为自己有能力脱离这个世界,可是每当发动瞳术的时候,总是会感受到一股牵引般的拉力挽留自己,导致了宇智波启至今仍然在这个世界中轮回转世。
最终在经历到第五次轮回的时候,宇智波启终于放弃了自我了断的这一尝试。
看着自己年幼稚嫩的手,在看看自己这一世身边的家人,这个人突然冒出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这方天地中留下了尚未了结的羁绊,所以这个世界不愿意为自己放行。
“只要有我一天的生命,就会让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原本只算得上一句并不难以兑现的承诺,如今竟然成为束缚他不允许离开的诅咒。
宇智波启在死前曾经写信向源氏将领道歉,说因为自己的教导不力,才让舍弟化为了恶鬼,并且请求她代自己这位长兄履行清理门户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