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拆开了信,撇撇嘴,又看向他,“那魏相可说了什么?”
“魏相让我劝您出兵。”
“只有如此?”
信使点头,“只有如此。”
韩信的忠,美妙就美妙在,劝他反的人知道,项羽楚使知道,刘邦不知道。
他对其他的人信誓旦旦,但是他对刘邦表现得很朝秦暮楚,就是那种,你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反了,你怕不怕?
那刘邦能不怕吗?
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时不时这么威胁老板一下,你不给我这个,我就要反了,其实韩信的本质是,仿佛小孩对家长,要这个东西,不然他就要打滚闹了。
但刘邦不是他爹,他对刘邦威胁真的挺大,他打下赵代齐三国,这个土地面积非常大,而且他兵马所在,完全在他的治下,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可以跟刘邦分庭抗衡。
但韩信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代入的,还是汉营的大将军,他觉得他打下了代地,齐地,这次刘邦甚至没有表示。
怎么能这样子呢?
打下赵地的时候,他都被封侯,封总督,这可是齐地。
他就这么打下来了,还赢得这么漂亮,汉王一点封赏都没,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
他看着信使,也不写信了,就对他说,“你去告诉汉王,就说我刚打下齐国,这里无人治理,我没有名分,恐齐人不服,让汉王暂时封我一个假齐王,让我能肃清内外,三军才好动身,免得打下来的齐国又没了。”
“这,将军不发兵吗?”
韩信冷了眉目,“你去就是。”
韩信又想了想,怕信使死在半路,指了身边的近臣,“你去与汉王说。”
院里梧桐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树叶摇摇欲坠终是被寒风卷了下来,刘邦高坐于堂上,冷眼瞧着堂下齐地说客阐明利弊诉着韩信请封齐王的意思,一时心头火高涨,抬脚踹在阶旁高烛架上,火星子擦着说客的袖袍猛得砸在砖石上。
刘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与韩信近臣四目对上,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远在齐地的幕后人,近臣惊惧跪地,侍从也忙乱地收拾着高烛,用长袖扑灭了初燃的火星子。
刘邦怒火中烧正欲大骂被身后魏倩拉扯住了袖子,拂开了她的手,二指并拢直指着堂下说客骂道。
“韩信此举是何意——你一而再拉我作甚!”
他被虎狼困得动弹不得,韩信这时却想自立为王,下一秒他不止被魏倩拉袖子,还被张良踩了一脚,他才低头看张良踩在他鞋上的脚,回头对上子房清透眼里的深意。
再转头看魏倩,魏倩摇了摇头,刘邦理智才从怒火中抽剥,慢慢回了神。
刘邦转头再看跪在堂下的说客,回想他方才的话语,此时的韩信,羽翼渐丰,便在权欲的起势与说客喉舌里,起了非常之志,此时他若凭意气与韩信对上,不论成败也得伤筋动骨,岂不便宜了项籍这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说什么假齐王,大将军灭代、破赵、降燕,攻齐,爵禄岂能平赫赫战功,大丈夫有功当赏,要当也得当个真的——封齐王!”
刘邦心里窝着火,面上笑着给韩信封了齐王,待韩信的近臣走出门外,走远了之后,刘邦脸色才冷了下来,冷眼看人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在极为安静的房内,他又缓和了脸,看向魏倩与张良,“方才多亏了魏相与子房,否则坏事矣。”
萧何此时也进来了,他看着韩信近臣喜上眉梢的走了,走之前还喜滋滋的与他说韩信封王的消息,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魏倩也笑得很勉强,不是为韩信,而是为自己,刘邦一统天下的梦就此碎了,他得分封天下,韩信这样做得了齐王之后,其他的诸侯肯定有样学样。
都是兵强马壮的,怎么就不能封王了,你不封我就自立,这个时候是楚汉对峙的关键时刻,不能容许掉链子,刘邦一定会同意,再生气他都会忍下来,魏倩已经知道结果了。
意味着汉能管到的地方,只有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在诸侯王那里,而她的办学,科举,是需要一个天下的,不然这半壁江山,功臣们都不够分,怎么匀出官职来给学子。
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意味着她得重新开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她的眼泪滚在眼眶里,与刘邦道,“汉王,我身体不适,先下去了。”
她甚至不等刘邦回答,便出了门,萧何想唤她,她走得更快了,回到自己房里,将门关上,她的眼泪终于无所顾忌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