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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纯真的质问（第1页）

那面名为林小溪的“镜子”，其折射效应日益增强，开始让陈序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温和的压迫感。他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越来越难以维持那种冷静剖析的姿态。每一次她毫无保留的赞叹，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他包裹严实的道德外壳，虽不致命，却绵密地提醒着他内在的虚伪。

然而，多年的思维定式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就像呼吸一样，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那套分析模型依旧会自动运转，脱离他的意志控制。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他们刚从一家极富设计感的书店出来。阳光正好，空气中飘着咖啡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林小溪怀里抱着几本陈序推荐给她的、关于建筑美学的入门读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如同饱餐后小兽般的惬意神情。

两人沿着栽满梧桐树的街道慢慢走着，路过一家装修格调的咖啡馆露天座。林小溪的目光被邻座一对正在交谈的男女吸引了一下。那男子衣着考究，言辞恳切，正对着他对面一位面容姣好、神色却有些游离的女子说着什么，手势丰富，眼神专注。

仅仅是惊鸿一瞥，陈序大脑中那台冰冷的分析仪器己经自动启动，基于微表情、肢体语言、环境上下文，快速得出了结论：

【目标男性，正在进行高强度的情感倾诉或承诺输出，试图建立深度信任或挽回关系。微表情分析：嘴角下撇的瞬间显示其内心焦虑，频繁眨眼暗示话语可信度存疑，身体前倾过度带有压迫感……目标女性，肢体呈防御姿态，眼神回避，对谈话内容参与度低，大概率处于被动接受或内心抗拒状态……综合评估：该男性行为模式带有显著‘情感操控’倾向，成功率约……】

这套内部运算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如同呼吸般自然。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分析”，这只是他观察世界的一种本能方式。

就在这时，走在他身旁的林小溪，忽然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些许同情，又有些不解的语气，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个姐姐，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呢……”

她的关注点，完全在对方传递出的“情绪”本身上。

陈序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或许是想在她面前再次展示自己“洞察力”的隐秘心态，将自己刚才的分析结论，用一种尽可能平淡、客观的语气说了出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

“嗯。那个男的，说话时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大概率是在进行情感绑架，可信度不高。女方处于防御状态，看起来并不投入。”

他说完，甚至还习惯性地想补充一句“这种模式在心理学上被称为……”，但话未出口，就被林小溪打断了。

她没有对他精准的分析表示惊叹，也没有追问什么是微表情，什么是情感绑架。她只是抬起头，那双清澈得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眼睛，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望向他，轻声问道：

“陈师兄，你看人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分析得这么清楚吗？”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语，然后，那句如同水晶般透明，却又重若千钧的问话，清晰地敲击在陈序的耳膜上：

“你这样想，不累吗？”

“你这样想，不累吗？”

——

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街道的喧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汽车的鸣笛……所有声音都潮水般退去。陈序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僵立在原地。

累吗？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却异常锋利的钥匙，毫无预兆地捅进了他心锁最深处那个从未被触及、甚至早己锈死的锁孔。

一股混杂着震惊、茫然、羞耻、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措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精密运转的模型、那些引以为傲的分析模块，在这一声简单的质问面前，瞬间死机，屏幕漆黑，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空荡的机房中央反复回荡，放大：

累吗？

累吗？